第十三章《水浒传品读版上》(13)
十三章《水浒传品读版上》(13)朱贵水亭施号箭林冲雪夜上梁山诗曰: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话说这篇词章名《百字令》,乃是大金完颜亮所作,单题着大雪,壮那胸中杀气。为是自家所说东京那筹好汉,姓林名冲,绰号豹子头,只因天降大雪,险些儿送了性命。那林冲当夜醉倒在雪里地上,挣扎不起,被众庄客向前绑缚了,解送来一个庄院。只见一个庄客从院里出来,说道:“大官人未起,众人且把林冲高吊起在门楼下。”看看天色晓来,林冲酒醒,打一看时,果然好个大庄院。林冲大叫道:“甚么人敢吊我在这里?”那庄客听得叫,手拿柴棍,从门房里走出来,喝道:“你这厮还自好口!”那个被烧了髭须的老庄客说道:“休要问他,只顾打!等大官人起来,好生推问。”众庄客一齐上。林冲被打,挣扎不得,只叫道:“不妨事,我有分辨处。”只见一个庄客来叫道:“大官人来了。”林冲朦胧地看见那官人背叉着手行将出来,至廊下问道:“你等众人打甚么人?”众庄客答道:“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那官人向前来看时,认得是林冲,慌忙喝退庄客,亲自解下,问道:“教头缘何被吊在这里?”众庄客看见,一齐走了。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柴进,连忙叫道:“大官人救我!”柴进道:“教头为何到此,被村夫耻辱?”林冲道:“一言难尽!”两个且到里面坐下,把这火烧草料场一事备细告诉。柴进听罢,道:“兄长如此命蹇!今日天假其便,但请放心。这里是小弟的东庄,且住几时,却再商议。”叫庄客取一笼衣裳出来,叫林冲彻里至外都换了,请去暖阁里坐地,安排酒食杯盘管待。自此林冲只在柴进东庄上,住了五七日。
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延烧大军草料场。”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1)赏钱,捉拿正犯林冲。看看挨捕甚紧,各处村坊讲动了。
且说林冲在柴大官人东庄上,听得这话,如坐针毡。俟候柴进回庄,林冲便说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争奈官司追捕甚紧,排家搜捉,倘或寻到大官人庄上时,须负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义疏财,求借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处栖身。异日不死,当效犬马之报!”柴进道:“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正是:
豪杰蹉跎运未通,行藏随处被牢笼。
不因柴进修书荐,焉得驰名水浒中?
林冲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济,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何处去?”柴进道:“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如今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在彼。三位好汉亦与我交厚,常寄书缄来。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那里入伙如何?”林冲道:“若得如此顾盼,最好。”柴进道:“只是沧州道口见今官司张挂榜文,又差两个军官在那里搜检,把住道口。兄长必用从那里经过。”柴进低头一想道:“再有个计策,送兄长过去。”林冲道:“若蒙周全,死而不忘!”柴进当日先叫庄客背了包裹出关去等。柴进却备了三二十匹马,带了弓箭旗枪,驾了鹰雕,牵着猎狗,一行人马都打扮了,却把林冲杂在里面,一齐上马,都投关外。
1955年10月11日,在党的七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作了《农业合作化的一场辩论和当前的阶级斗争》的讲话。他指出,要正确对待犯错误的同志。他说:“关于犯错误的同志,我想只有两条:一条,他本人愿意革命;再一条,别人也要准许他继续革命。……我们不要当《阿q正传》上的假洋鬼子,他不准阿q革命;也不要当《水浒传》上的白衣秀士王伦,他也是不准人家革命。凡是不准人家革命,那是很危险的。白衣秀士王伦不准人家革命,结果把自己的命革掉了。”(《毛泽东著作专题摘编》(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205页。)
却说把关军官坐在关上,看见是柴大官人,却都认得。原来这军官未袭职时,曾到柴进庄上,因此识熟。军官起身道:“大官人又去快活?”柴进下马问道:“二位官人缘何在此?”军官道:“沧州大尹行移文书,画影图形,捉拿犯人林冲,特差某等在此守把。但有过往客商,一一盘问,才放出关。”柴进笑道:“我这一伙人内,中间夹带着林冲,你缘何不认得?”军官也笑道:“大官人是识法度的,不到得(2)肯夹带了出去。请尊便上马。”柴进又笑道:“只恁地相托得过?拿得野味,回来相送!”作别了,一齐上马出关去了。行得十四五里,却见先去的庄客在那里等候。柴进叫林冲下了马,脱去打猎的衣服,却穿上庄客带来的自己衣裳,系了腰刀,戴上红缨毡笠,背上包裹,提了衮刀,相辞柴进,拜别了便行。
只说那柴进一行人,上马自去打猎,到晚方回。依旧过关,送些野味与军官,回庄上去了。
林冲与柴大官人别后上路,行了十数日。时遇暮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又早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行不到二十余里,只见满地如银。但见:
冬深正清冷,昏晦路行难。长空皎洁,争看莹净,埋没遥山。反复风翻絮粉,缤纷轻点林峦。清沁茶烟湿,平铺濮水船。楼台银压瓦,松壑玉龙蟠。苍松髯发,皓拱星攒,珊瑚圆。轻柯渺漠汀滩,狐艇独钓雪漫漫。村墟情冷落,凄惨少欣欢。
林冲踏着雪只顾走,看看天色冷得紧切,渐渐晚了。远远望见枕溪靠湖一个酒店,被雪漫漫地压着。但见:
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枒,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幕,万片鹅毛舞酒旗。
林冲看见,奔入那酒店里来,揭开芦帘,拂身入去。倒侧首看时,都是座头。拣一处坐下,倚了衮刀,解放包裹,抬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只见一个酒保来问道:“客官打多少酒?”林冲道:“先取两角酒来。”酒保将个桶儿,打两角酒,将来放在桌上。林冲又问道:“有甚么下酒?”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林冲道:“先切二斤熟牛肉来。”酒保去不多时,将来铺下一大盘牛肉、数盘菜蔬,放个大碗,一面筛酒。林冲吃了三四碗酒。只见店里一个人背叉着手,走出来门前看雪。那人问酒保道:“甚么人吃酒?”林冲看那人时,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攧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丫黄髯,只把头来摸着看雪。
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林冲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酒保吃了一碗。林冲问道:“此间去梁山泊还有多少路?”酒保答道:“此间要去梁山泊,虽只数里,却是水路,全无旱路。若要去时,须用船去,方才渡得到那里。”林冲道:“你可与我觅只船儿。”酒保道:“这般大雪,天色又晚了,那里去寻船只?”林冲道:“我与你些钱,央你觅只船儿渡我过去。”酒保道:“却是没讨处。”林冲寻思道:“这般怎的好?”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蓦然间想起:“以先在京师做教头,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因感伤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五言诗。写道: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誉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林冲题罢诗,撇下笔,再取酒来。正饮之间,只见那汉子走向前来,把林冲劈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弥天大罪,却在这里!现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地?”林冲道:“你道我是谁?”那汉道:“你不是林冲?”林冲道:“我自姓张。”那汉笑道:“你莫胡说!现今壁上写下名字,你脸上文着金印,如何耍赖得过!”林冲道:“你真个要拿我?”那汉笑道:“我却拿你做甚么!你跟我进来,到里面和你说话。”那汉放了手,林冲跟着,到后面一个水亭上,叫酒保点起灯来,和林冲施礼,对面坐下。那汉问道:“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要寻船去。那里是强人山寨,你待要去做甚么?”林冲道:“实不相瞒,如今官司追捕小人紧急,无安身处,特投这山寨里好汉入伙,因此要去。”那汉道:“虽然如此,必有个人荐兄长来入伙。”林冲道:“沧州横海郡故友举荐将来。”那汉道:“莫非柴进么?”林冲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汉道:“柴大官人与山寨中大王头领交厚,常有书信往来。”原来王伦当初不得地之时,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时;临起身又赍发盘缠银两,因此有恩。林冲听了便拜道:“有眼不识泰山。愿求大名。”那汉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王头领手下耳目。小人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单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羓子(3),肥肉煎油点灯。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因此不敢下手。次后见写出大名来,曾有东京来的人传说兄长的豪杰,不期今日得会。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随即叫酒保安排分例(4)酒来相待。林冲道:“何故重赐分例酒食?拜扰不当。”朱贵道:“山寨中留下分例酒食,但有好汉经过,必教小弟相待。既是兄长来此入伙,怎敢有失祗应。”随即安排鱼肉盘馔酒肴到来相待。两个在水亭上吃了半夜酒,林冲道:“如何能勾船来渡过去?”朱贵道:“这里自有船只,兄长放心。且暂宿一宵,五更却请起来同往。”
1943年7月12日,毛泽东在为延安《解放日报》写的社论《质问国民党》里,批评了破坏团结抗战运动的国民党。他说:“如果事变的结果,只是你们旗开得胜地‘统一’了边区,削平了共产党,而日本人却被你们的什么‘蒙汗药’蒙住了,或被什么‘定身法’定住了,动弹不得,因此民族以及你们都不曾被他们‘统一’了去,那末,我们的亲爱的国民党先生们,可否把你们的这种什么‘蒙汗药’或‘定身法’给我们宣示一二呢?假如你们也没有什么对付日本人的‘蒙汗药’、‘定身法’,又没有和日本人订立默契,那就让我们正式告诉你们吧:你们不应该打边区,你们不可以打边区。”(《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第二版,第904—905页。)
注:“蒙汗药”,相传能使人暂时麻醉、失去知觉的药,常搀于水酒中。此处见于《水浒传》所叙有关客舍,如朱贵酒店(第十一回)、孙二娘十字坡酒店(第二十七回)、李立揭阳岭酒店(第三十六回)。“定身法”,中国古代民间所谓的一种法术,能使人暂时五体不能动弹,常见于明人小说《封神演义》、《西游记》等书。
当时两个各自去歇息。睡到五更时分,朱贵自来叫林冲起来。洗漱罢,再取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类。此时天尚未明,朱贵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出一张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去。林冲道:“此是何意?”朱贵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顷便有船来。”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只快船过来,径到水亭下。朱贵当时引了林冲,取了刀仗、行李下船。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林冲看时,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攒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径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战躺来往,一周回埋伏有芦花;深港停藏,四壁下窝盘多草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
当时小喽罗把船摇到金沙滩岸边。朱贵同林冲上了岸,小喽罗背了包裹,拿了刀杖,两个好汉上山寨来。那几个小喽罗自把船摇到小港里去了。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5)。再转将过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小喽罗先去报知。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林冲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朱贵引着林冲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王伦,左边交椅上坐着杜迁,右边交椅上坐着宋万。朱贵、林冲向前声喏了。林冲立在朱贵侧边。朱贵便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因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那里又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争奈杀死三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家,好生相敬。因此,特写书来,举荐入伙。”林冲怀中取书递上。王伦接来拆开看了,便请林冲来坐第四位交椅,朱贵坐了第五位,一面叫小喽罗取酒来。把了三巡,动问:“柴大官人近日无恙。”林冲答道:“每日只在郊外猎较乐情。”
王伦动问了一回,蓦然寻思道:“我却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因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续后宋万来,聚集这许多人马伴当。我又没十分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只平常。如今不争添了这个人。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倘若被他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我们如何迎敌?不若只是一怪,推却事故,发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只是柴进面上却不好看,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顾他不得!”有诗为证:
英勇多推林教头,荐贤柴进亦难俦。
斗筲可笑王伦量,抵死推辞不肯留。
当下王伦叫小喽罗一面安排酒食,整理筵宴,请林冲赴席,众好汉一同吃酒。将次席终,王伦叫小喽罗把一个盘子托出五十两白银,两匹纻丝来。王伦起来说道:“柴大官人举荐将教头来敝寨入伙,争奈小寨粮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恐日后误了足下,亦不好看。略有些薄礼,望乞笑留,寻个大寨安身歇马,切勿见怪。”林冲道:“三位头领容复:小人千里投名,万里投主,凭托柴大官人面皮,径投大寨入伙。林冲虽然不才,望赐收录,当以一死向前,并无谄佞,实为平生之幸,不为银两赍发而来。乞头领照察!”王伦道:“我这里是个小去处,如何安着得你?休怪,休怪!”朱贵见了,便谏道:“哥哥在上,莫怪小弟多言。山寨中粮食虽少,近村远镇可以去借;山场水泊,木植广有,便要盖千间房屋却也无妨。这位是柴大官人力举荐来的人,如何教他别处去?抑且柴大官人自来与山上有恩,日后得知不纳此人,须不好看。这位又是有本事的人,他必然来出气力。”杜迁道:“山寨中那争他一个!哥哥若不收留,柴大官人知道时见怪,显的我们忘恩背义。日前多曾亏了他,今日荐个人来,便恁推却,发付他去?”
宋万也劝道:“柴大官人面上,可容他在这里做个头领也好。不然见得我们无义气,使江湖上好汉见笑。”王伦道:“兄弟们不知。他在沧州虽是犯了弥天大罪,今日上山,却不知心腹。倘或来看虚实,如之奈何?”林冲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来投入伙,何故相疑?”王伦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伙时,把一个投名状来。”林冲便道:“小人颇识几字,乞纸笔来便写。”朱贵笑道:“教头,你错了!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这个便谓之投名状。”林冲道:“这事也不难。林冲便下山去等,只怕没人过。”王伦道:“与你三日限。若三日内有投名状来,便容你入伙;若三日内没时,只得休怪。”林冲应承了,自回房中宿歇,闷闷不已。正是:
愁怀郁郁苦难开,可恨王伦忒弄乖。
明日早寻山路去,不知那个送头来?
当夜席散,朱贵相别下山,自去守店。林冲到晚取了刀杖、行李,小喽罗引去客房内歇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吃些茶饭,带了腰刀,提了朴刀,叫一个小喽罗领路下山。把船渡过去,僻静小路上等候客人过往。从朝至暮,等了一日,并无一个孤单客人经过。林冲闷闷不已,和小喽罗再过渡来,回到山寨中。王伦问道:“投名状何在?”林冲答道:“今日并无一个过往,以此不曾取得。”王伦道:“你明日若无投名状时,也难在这里了。”林冲再不敢答应,心内自已不乐。来到房中,讨些饭吃了,又歇了一夜。
次日清早起来,和小喽罗吃了早饭,拿了朴刀,又下山来。小喽罗道:“俺们今日投南山路去等。”两个来到林里潜伏等候,并不见一个客人过往。伏到午时后,一伙客人约有三百余人,结踪而过。林冲又不敢动手,让他过去。又等了一歇,看看天色晚来,又不见一个客人过。林冲对小喽罗道:“我恁地晦气!等了两日,不见一个孤单客人过往,如何是好?”小喽罗道:“哥哥且宽心,明日还有一日限,我和哥哥去东山路上等候。”当晚依旧上山。王伦说道:“今日投名状如何?”林冲不敢答应,只叹了一口气。王伦笑道:“想是今日又没了。我说与你三日限,今已两日了,若明日再无,不必相见了,便请那步(6)下山,投别处去。”林冲回到房中,端的是心内好闷。有《临江仙》词一篇云:
闷似蛟龙离海岛,愁如猛虎困荒田,悲秋宋玉泪涟涟。江淹初去笔,霸王恨无船。高祖荥阳遭困厄,昭关伍相受忧煎,曹公赤壁火连天。李陵台上望,苏武陷居延。
当晚林冲仰天长叹道:“不想我今日被高俅那贼陷害,流落到此,天地也不容我,直如此命蹇时乖!”过了一夜,次日天明起来,讨些饭食吃了,打拴了那包裹,撇在房中,跨了腰刀,提了朴刀,又和小喽罗下山过渡,投东山路上来。林冲道:“我今日若还取不得投名状时,只得去别处安身立命。”两个来到山下东路林子里潜伏等候。看看日头中了,又没一个人来。时遇残雪初晴,日色明朗。林冲提着朴刀,对小喽罗道:“眼见得又不济事了,不如趁早。天色未晚,取了行李,只得往别处去寻个所在。”小校用手指道:“好了,兀的不是一个人来!”林冲看时,叫声:“惭愧!”只见那个人远远在山坡下,望见行来。待他来得较近,林冲把朴刀捍剪了一下,蓦地跳将出来。那汉子见了林冲,叫声:“阿也!”撇了担子,转身便走。林冲赶将去,那里赶得上?那汉子闪过山坡去了。林冲道:“你看我命苦么!等了三日,甫能等得一个人来,又吃他走了。”小校道:“虽然不杀得人,这一担财帛可以抵当。”林冲道:“你先挑了上山去,我再等一等。”小喽罗先把担儿挑上林去。只见山坡下转出一个大汉来。林冲见了,说道:“天赐其便!”只见那人挺着朴刀,大叫如雷,喝道:“泼贼,杀不尽的强徒!将俺行李那里去?洒家正要捉你这厮们,倒来拔虎须!”飞也似踊跃将来。林冲见他来得势猛,也使步迎他。
不是这个人来斗林冲,有分教:梁山泊内,添几个弄风白额大虫;水浒寨中,凑几只跳涧金睛猛兽。直教掀翻天地重扶起,戳破苍穹再补完。毕竟来与林冲斗的正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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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5月31日,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结论中,提出要多想问题。他说:“一个问题来了,一个人分析不了,就大家来交换意见,要造成交换意见的空气和作风。我这个人凡事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去问同志们,问老百姓。打仗也是这样。我们要善于跟同志们交谈。比如,《逼上梁山》就是一个集体创作,《三打祝家庄》也是一个集体创作,《白毛女》也是一个集体创作,让自己的功劳同大家共有,这有什么不好呢?《共产党宣言》就是马克思、恩格斯两个人合作写的。我们搞了一个《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又搞了一个政治报告,如果不是大家都来,一个人怎么能够搞得完全呢?首先要承认这一点,就是一个人搞不完全,要依靠大家来搞,这就是我们党的领导方法。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启发同志的思想,去掉盲目性。”(《毛泽东文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98页。)
注:此处的《逼上梁山》是一部新编历史剧,写宋徽宗时,太尉高俅专权,民不聊生。禁军教头林冲同情百姓,高视作眼中钉,欲借故除之。一日,高养子高五游庙,见林冲妻张氏貌美,上前调戏,为林冲及其友人鲁智深所逐。虞候陆谦向高俅献计,令人伪作出售宝刀,使林买去,复诱之持刀入高府内之白虎堂,诬指为行刺高太尉,论罪,发配沧州。陆谦使解差于途中加害,鲁智深暗中跟踪至野猪林,救下林冲。林冲迫于无奈,只得走上梁山,落草为寇。
1945年9月,毛泽东在重庆期间会见了国民党高级官员陈立夫。在会见时,毛泽东说,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是逼上梁山。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封他为弼马温,孙悟空不服气,自己鉴定是齐天大圣。可是你们却连弼马温也不给我们做,我们只好扛枪上山了。(王炳南:《阳光普照雾山城——忆毛主席在重庆》,《人民文学》杂志1977年第9期。)
1947年12月21日,毛泽东在陕北米脂县杨家沟,对晋绥平剧院演出队作了《改造旧艺术,创造新艺术》的讲话。他在讲话中说:“世界上本来百分之九十的人是工人、农民,我们住的房子,都是他们双手盖起来的,土豪劣绅连个柱子都搬不动,可是许多的旧戏却把劳动人民表现成小丑。当然,旧戏中也有些剧本是好的,如《打渔杀家》之类。有些旧戏你们可以改造它,用自己的创造力掌握了这门艺术,并且从政治上来个进步,你们就可能写些新的东西。打仗也是个创造,但这是死了好多人才换来的。一九二七年我在武汉时还是个白面书生,但是在以后二十年的战争中创造了打仗的新的方法,同样,我们党的每一个工作人员和干部,在各种工作中都有可能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前途是我们的。打败仗我们不怕,不打败仗我们就不知道仗应该是如何打法。平剧这个剧种在延安曾有过很多的争论。平剧把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写成一个世界,穷人就不算数。平剧的形式目前我们不忙改,只挑出若干需要修改的戏,首先从内容着手改造。过去在延安改造了两个戏,一个是《逼上梁山》,一个是《三打祝家庄》,缺点就是太长了。有些旧戏我看写的还很精练。希望你们大胆地进行艺术创造,将来夺取大城市后还要改造更多的旧戏。”(《毛泽东文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25—326页。)
1955年10月15日,毛泽东在北京同日本国会议员访华团就中日关系和世界大战问题作了谈话。他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出个苏联共产,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出许多国家共产。从历史上看,共产是世界大战打出来的。打仗,人民的精神就紧张,紧张的结果,就另外想出路。人并不是一生下来,他母亲就嘱咐他搞共产,我的母亲也没有要我搞共产。共产是逼出来的,七逼八逼就逼上了梁山。”(《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年版,第224—225页。)
1957年10月9日,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扩大的第三次全体会议上,就做事情要考虑有两种方法时说:“这两种方法究竟哪一种好?这种问题可多啦,就是放不开。北京34个高等学校,一个都放不开,没有一个爽爽快快放开的。因为这是放火烧身的问题呀!要放开,需要有充分的说服,而且要有一种相当的压力,就是公开号召,开许多会,将起军来,‘逼上梁山’。”(《毛泽东选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473页。)
1962年4、5月间,毛泽东来到浙江杭州,召集部分政治局委员和大区书记参加会议,讨论农村工作。晚上浙江省委组织舞会。晚会中,有的演员把一些杭州的歇后语说给毛泽东、周恩来猜。毛泽东也给大家说了几句歇后语,如:“杨宗保和穆桂英的姻缘——打出来的。”“周幽王点烽火——一笑值千金。”“吕布戏貂蝉——英雄难过美人关。”“林冲上梁山——官逼民反。”(李约翰、镡德山、王春明:《和省委书记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年版,第179—180页。)
1964年8月19日,在北戴河,毛泽东召集李雪峰、乌兰夫、刘仁、刘子厚等到他的住处谈话。这次谈话的内容很多,一开头就谈到党对文学艺术的领导问题。他说:“打渔的人,手里有网,网有许多眼,那是目。有一本《朱子纲目》,说到纲不举目不张。……文学艺术你们管不管呀?我是十五年没有管了。在延安时,看了《逼上梁山》的戏后,给齐燕铭写过一个信。过去舞台上叫老爷、少爷、小姐、太太。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舞台上的人民是渣子,这是一个历史的颠倒,现在要把这个颠倒扭转过来。”(陶鲁笳:《一个省委书记回忆毛主席》,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2页。)——
(1)信:保证兑现的许诺、承诺。
(2)不到得:不至于、未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