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捉虫)十五年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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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昱睁眼又闭眼,转瞬之间来到了新的世界,这是个彻底的无灵世界,他的身份是当今皇帝的幼弟——碌王姜焕安,如今刚刚离开京城,即将前往封地碌州。
如今车马已经到了京郊十里亭处。
“停车!”敖昱高喊一声。
车还没停稳,他就从车上下来了,此时此刻外头正下着大雪,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赶长路的季节。赴藩的车队,有三百护军在侧,仆役下人过百,其中包括宫中赏赐的十五名太监(在皇宫之外,除了皇陵,只有藩王的家里才有太监了),另有行李、辎重过三十车。其余还有皇帝为他安排的王府属官,及其家眷。
这看似颇为气派的队伍,其实并不匹配碌王“受宠亲王”的这个称呼。这个年月,富贵人家的公子出一趟院门,也就是正经护军仪仗因为规制的关系,最多只有二十,但家奴、家丁,人数只会比这多,不会少。
但也有和碌王身份符合的人,便是在那些在队伍之外的,送行的人。因疼爱幼弟,因此皇帝点了数位公侯勋贵,又命自己十岁以上的儿子们,都来送行。但也只有这些得了皇命的人在这儿,一个额外的人都没有。未曾封王时,姜焕安这个纨绔,可是在京城交友颇多的。
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上,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远处渐渐靠近。
送行的众人间传来了低声的喧闹,白色的人影越来越近了,那是个骑着白马的少年,白马无鞍无辔,少年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头发披散着,他竟然是骑着光背马,却一路疾驰。待离得更近了,众人才发现少年受了伤,被风吹得膨起的中衣,晕开了片片鲜红。鲜血滴落,白马前蹄踏白雪,后足碾红梅。
白马到了敖昱的跟前,少年从马背上滑落进了敖昱张开的臂弯里。敖昱将人紧紧抱住,却终究因冲击力后退了一步。
“……我想起来了……阿昱……大师兄……”上辈子临死时,他就想起了前世,无奈最后那时候已经说不清话了,未能告知他真相。他是钺息、乐希,是如今的悦溪,更是小月亮……其实他从未变过。他的记忆,是承接了之前了,他没有随着死亡而改变,他的阿昱也从来没有成为过别人的,只是他的。
“别说话,别说话!”失而复得,敖昱却顾不上与他互诉衷情,只匆忙将人抱上了车。
但他车里,炭盆也已经凉了。
敖昱直接抽剑在手,朝车队后方走。
“嘭嘭!”车夫一个劲敲着车棚子。
碌王的贴身太监冯鹊在里头裹着被子睡得正舒坦,闻声只不耐转了个身,即便是给冯鹊照看着火盆的小太监都连问都没多问一声,只是因为热得舒服,打了个哈欠。
突然,帘子撩开了:“哪只小狗——”小太监被冷风吹了满脸,人都没看见就开始嚎,待看见了人,立刻脸色煞白闭上了嘴。
白光闪过,冯鹊连棉被带人被捅了个对穿,他人还没死,但这一剑伤了肺,他张大了嘴巴,却进不了气,说不了话。敖昱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人拽了下来。
“嘭!”冯鹊被扔在了雪地上,污了方才的马蹄血印。
“噗!咳!呜噗!”他捂着脖子,想呼吸想说话,又朝敖昱伸出手,想向碌王求饶。
“去本王的车里烧火。”敖昱看着小太监,“换条裤子。”他吓尿了。
车夫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他以为碌王最多恼羞成怒过去吵嚷一番。若真如此,一个王爷与个没根的太监置气,可实在是失了身份。谁知道,他直接将人给杀了(虽然还没咽气,但谁都看得出来,冯鹊是活不了了)。这可是从小陪着他长起来的贴身大太监,杀鸡一样就给宰了。
“王爷此举,是否是不满陛下……”送行的勋贵中,有人出声。
“你说什么?”站在冯鹊身边的敖昱一抬头,满脸都是泪,“皇帝哥哥,我被人欺负啦。我车里可冷了,脚趾头都冻疼了,这些狗奴惯会踩低捧高的。我若是在碌州死了,你能把我接回来葬吗?”
“……”之前说话的那勋贵让人给拉住了。
何必呢?一个十八的孩子,给养得骄矜傲慢,无法无天,如今这情况看着倒像是身份骤变,已经被逼迫得有些神志不清了,送去碌州那地方,死活难料。继续逼迫,过于咄咄逼人了。损人却也不利己,反而坏了自己名声。且他若真有个好歹,那皇帝那边可就要找现在说话人的晦气了。
这勋贵也只是想拍皇帝马屁,外加在外头冻了半天,生了怨气,自己也想找姜焕安的麻烦。此时被人拉住,几个眼神想明白了,赶紧闭嘴。
敖昱一甩剑上的血,泪眼模糊地看着十里亭的牌匾。
换了裤子的小太监来了,拿来了两个热乎乎的汤婆子,敖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他上车了,敖昱亲自给小月亮塞进了被子下面,一个在脚底,一个在怀里。小太监手脚是真的利落,不多时便在外头点燃了炭盆端了进来。随队的大夫没听召唤,也赶紧过来了。
小月亮背上,是家法的伤,他让藤条抽烂了皮肉。敖昱闻了闻大夫的药膏,确定了没问题。
不多时又有人赶来了,却是小月亮今生的大哥,悦泽。
“悦溪悦茂与!你今日既走,便从此不再是悦家的子孙!”
敖昱出来了,一把薅住小月亮骑来的那匹马的马鬃,骑着光背马,朝着对方冲了过去。悦泽马术不差,但可从来没经历过有人直接和他骑马对冲的,他有鞍有镫,却让敖昱给冲下去了,一屁股落在了雪地上。
“你!”悦泽摔得狼狈又浑身疼痛,他乃是文坛新秀,虽家里是寒门并无官爵可世代书香门第,公侯子弟见了他,不是远遁也是规矩行礼的,头一回被如此无礼对待。
敖昱的剑悬在他头顶:“信不信……我把你裤..裆挑了?让人见见,悦大公子是如何说屁话的。”
碌王就是拿他的命威胁,悦泽也能梗着脖子跟他对骂,但这个威胁……太恶毒了。
这闹得想过来帮忙的众人也不敢动手了,这位碌王可是个大纨绔,他现在看样子有些疯癫了,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敖昱又道:“呵呵,不是悦家子孙就不是呗,他既出来找我,难道还要悦家吗?”
可刚听他说话还强悍霸道,他一扭头,看向一侧的众人,眼泪说来就来:“你们都欺负我们。”
送行众人:“……”
动静不对出来看热闹的属官们:“……”
他摇晃着手上的剑,剑身、雪地还有天上的太阳,这光晃得众人眼疼,许多人不由得后退,倒像是弱势了。
在马车里伺候的小太监却战战兢兢过来了:“王、王爷,公子说……”
“他想我了呀?”敖昱立刻又笑了,“我这就回去了。出发!”
敖昱一夹马腹,马儿蹦跶到了车边,他直接从马背跳到了车辕,钻进了车里。
外头众人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悦家小公子虽然眼瞎,但还是很良善的,这该是听见动静,方才叫回了碌王,回护众人吧?
敖昱从始至终都没朝他的皇侄们看上一眼,但有数位皇侄,却盯着马车,直到没了车影。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小月亮哪里在意别人,他是真的想敖昱了。
车队行进了半个时辰,敖昱哄睡了小月亮,又出来了:“叫狄季安过来。”
狄季安,碌王府护军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