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46
天行健46
慕流云没有回应,维持着那个姿势,继续调息,睫毛在眼下打出长长的阴影,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沉静气质。
秦恨生忽然嗅到一股血腥气,视线往下,落在慕流云左侧的肩膀上,血迹从白衣上晕开,大概流血实在太多,那摊血迹竟然隐隐发黑。
不止是肩膀,他的腹部、大腿都有血迹,是湿润的,还没干,某种利器陷在大腿处血肉里,只露出半截,时不时闪着锐光。
秦恨生看到那露出来的半截利器,脸色骤沉。
她缓缓伸出手,去触碰那半截利器,手指还没碰到,就被人握住了。
慕流云垂着眼看她,低笑道:“好啊你,趁我不防备,想对我做什么?”
秦恨生仔细观察着他,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眼睛却很明亮,看来那几枚飞镖没有伤到他的要害,否则他不可能还有精神开玩笑。
秦恨生稍微放下了心,担忧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长乐门的人有交集?”
慕流云漫不经心道:“陈年旧事,寻仇来了。”见她皱着眉,便笑了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得意道,“长乐门那些家伙更惨,伤亡惨重,我看他们这段时间不敢再来我麻烦。”
秦恨生抓住了重点:“那些家伙?你不会是以一敌众吧?!”
慕流云道:“对啊。我赶时间,他们非要拦我,真是不知所谓。”
秦恨生没再说话。
她努力平复情绪,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慕流云又道:“我是抄近路上来的,所以没有遇到慕随,我不是让他守着你?竟敢擅自下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秦恨生道:“不是,是我让他下山的。我中毒了,让他去找柳飘儿来救命嘛,就算他留下也没用,又不能进去……”
慕流云脸色微变:“你中毒了?”
秦恨生如实道:“其实也还好,只要我不要太激动,呼吸放缓,就还好,撑到柳飘儿过来应该没问题。”
话音刚落,慕流云便恶狠狠盯着沈寨主,擡掌作势要打。
秦恨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好了你!你都这幅样子了,就不能安分一点,好好养伤吗?严重了怎么办?当一辈子残废啊?”
慕流云不甘心道:“我看到他就一肚子火气,不打不行。放手,我不打死他,我发誓真的不打死他!”
说话间,他擡起了另一只手,刚要朝沈寨主打出去,却不慎牵扯到受伤的肩膀,立即吃痛地闷哼一声,手软绵绵地放了下来。
秦恨生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好啦,有什么天大的事情,等伤养好了再说,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慕流云脸色缓和很多,拉下她的手,与自己十指交叉,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行。”
秦恨生道:“怎么可以,早点处理早好,放心,我不是刚出江湖的新人了,简单的伤势处理还是会的。”
她试图挣开手,却反被握得更紧,慕流云教育道:“你有点中毒的自觉行不行?明知道不能激动,还非要干一些不得不激动的事情。”
秦恨生瞪大眼睛:“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什么我要干一些不得不激动的事情?!”
慕流云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胡说八道,我乱说的,你别激动,来,深呼吸,深呼吸——平静下来了吗?”
秦恨生瞪着他。
慕流云道:“好,是我没表达清楚,我刚才的意思是,那些伤口血淋淋的,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一被吓到……懂了吧?”
秦恨生道:“我不会被吓到。”
慕流云道:“还是不行,必须等柳飘儿来给你解了毒才可以。”
秦恨生仍是瞪着他。
慕流云摸了摸鼻子,左顾右盼,忽然发现了什么,道:“那个寨主,他怎么对着空气说话?”
秦恨生看了眼瘫坐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的沈寨主,心情复杂,道:“他疯了。”
慕流云奇道:“疯了?中了毒的原因?”
秦恨生道:“我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那样。”
两人没再说话,在沈寨主哭哭笑笑的声音中,两人倚着身后的石头,一起擡头,静静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
柳飘儿是在一盏茶后赶过来的。
这倒是出乎秦恨生的意料,毕竟以柳飘儿的轻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山,实在是有点困难。
柳飘儿指了指气喘吁吁的慕随:“他背我飞过来的。”
慕随将气喘匀了,道:“实在是担心秦姑娘你的安全,只能出此下策。不负主子所托,慕随就算死,也安心了。”
慕流云皱眉道:“你怎么会死?”
慕随忽然热泪盈眶,噗通跪在慕流云面前,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主子,属下从十岁开始就跟着您,这么多年来,您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夏天给扇子,冬天给棉袄,我鞋破了也是您吩咐管家给我准备新的,主子,您对我的好我永生难忘。”
秦恨生悄声对柳飘儿道:“难道这些不是最基本的吗?”
柳飘儿惊诧:“难道他不是在讽刺吗?”
慕流云揉了揉额角:“你,起来。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动不动就给我跪下。我可没有苛待属下的爱好。”
慕随却道:“不,主子,属下还想请求最后一件事情。”他抽了抽鼻子,努力憋回眼泪,道,“实话说,我这辈子,最喜欢吃的就是糖葫芦,以前您不让多吃,说是会坏牙,那等我死了,主子能不能买两根糖葫芦给我陪葬?”
慕流云面无表情:“谁告诉你你会死?”
慕随终于忍不住,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他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属下中毒了。此时恐怕早就回天乏术,活不了多久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