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20
天行健20
此一去,喜忧参半。
喜的是,纵云派掌门的确有办法解开鬼面散的毒;忧的是,要解此毒,耗时破久,没有个七八年是彻底清除不了的。
当时虽然叛贼的主力军被缴,却还是有许多动荡需要新上任的皇帝亲力亲为去铲平,如此一来,便没有太多时间来照顾幼妹,况且经历宫变一事,皇帝对宫内所有人都怀有警惕之心,不敢放心地将幼妹交给他人照料。
万一再照料出一个鬼面散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一番权衡后,皇帝咬咬牙,强忍不舍,将幼妹留在了纵云派,安全起见,将常恒改名为柳飘儿,以免叛贼余孽图谋不轨,反而害了幼妹。
直到两年前,皇帝大张旗鼓地派人来接柳飘儿回宫过年,纵云派上下都轰动了,除了掌门和秦恨生,所有弟子在那时候才知道柳飘儿的真实身份。
而柳飘儿在纵云派待了八年,这八年来,她体内的毒日益减少,但鬼面散毕竟不是普通的毒药,虽然柳飘儿被治好了,却免不了承受一些副作用。比如——失忆。
好在,失忆只是暂时,如皇帝所说,每年集中在七月、八月之间,每次失忆个三四天,在屋里安安分分待着,也就过去了。
况且据掌门诊断,失忆的症状最多重复七次,最后一次非同小可,需得重视起来。
恰好,今年便是柳飘儿的失忆症最后一次。
皇帝奇道:“怎么不行?”
秦恨生默默看了眼一脸冷冰冰的柳飘儿。
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亲妹妹,皇帝向来疼爱有加,简直是当闺女在养。
见柳飘儿冷着脸,看也不看自己,皇帝便从座位上走下来,来到柳飘儿身边,弯着腰,好言好语道:“朕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可是任性也要有个底线,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朕怎么向天上的母后交代?”
柳飘儿只是道:“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皇帝道:“就凭你那些毒物?”
柳飘儿怒了:“对,就凭我那些你一点也看不上的毒物!这么多年我钻研它干什么?就是为了我发病时候可以护我自己周全!你看不起又如何?哪次不是它护着我平安渡过难关?”
皇帝知道,这个话题永远是她的死穴,当下也不再揪着说,只是道:“这次发作,不能与往日相比,以前顶多失忆个三四天,你乖乖待在房间里,也不会出什么差池。但是这一次,你失忆要整整半个月,朕听你师父说,不仅是失忆,恐怕你的身体也会迅速虚弱,控制不住做一些对自己不好的事情。若你真的不慎跑出了皇宫,人海茫茫,谁能保护你?”
柳飘儿不悦道:“说了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不用说了,我不会退让的,你不是正烦恼西北大旱吗,头疼人手不够,就让他们去吧。”
皇帝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柳飘儿的脾气,没有人比他这个做哥哥的更清楚,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倘若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强硬地将这些人安插在她身边,恐怕这些人的性命就难保了——毕竟柳飘儿想下毒,神不知鬼不觉,谁也逃不了。
这时,有人前来通报:“徐少师求见。”
皇帝道:“让他进来。”
徐秋进来后,皇帝坐在书桌前,将一份奏折给他:“徐少师,西北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现在西北到处都是灾民,你可有什么建议?”
徐秋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将奏折放下,道:“回皇上,臣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该拨款赈济灾民,让他们活得下去,同时挖掘沟渠,南水北调……”
皇帝和臣子讨论起正事,无关人等都离开了。
柳飘儿刚踏出殿门一步,就被皇帝叫住:“刚来就急着走?吃饱了没有?先坐一会儿,等朕处理完事情,我们再说说话。”
柳飘儿留了下来,秦恨生则识趣地一个人离开,不打扰兄妹俩叙旧,等她从皇宫出来,徐府的人擡着轿子已经宫门前静候多时。
虽然依她看来,与其坐轿子慢吞吞地等着,还不如轻功几下到徐府更方便,但还是没有拂去徐大人的好意,弯腰进了轿子。
等轿子抵达徐府,秦恨生趴在小桌上已经睡着了。
在轿子落地的瞬间,她打着哈欠,费力地从桌上坐起来,旁边的窗户的帘子忽地被一柄折扇撩起来,慕流云在外面戏谑道:“还睡?真当自己是猪啊?”
秦恨生幽幽看他一眼:“猪在说谁?”
慕流云哈哈大笑:“白痴把戏,我可不会上当。快下来,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等秦恨生磨磨蹭蹭下了车,慕流云已经等待不及,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她的手,直接奔向了徐府里。
秦恨生一下子睁大眼睛,看着被抓住的手,道:“慕慕慕慕流云……”
慕流云头也不回,道:“不远,就在前面,好大一片。”
秦恨生:“不不不不是……”
慕流云毫无所觉,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边走边用扇子指了指前方:“也没多长的路,你有点耐心好不好。”
秦恨生踉踉跄跄,完全无心注意周围的情况,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会舌头打结,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流畅,真是岂有此理。
没等她第三次磕磕巴巴,慕流云就停了下来,看着前方,道:“怎么样。很惊奇吧。”
秦恨生擡头看去,登时怔住。
眼前是一片不大的玉米地,一根根瘦高的玉米杆排排伫立,一眼望去十分整齐。绿叶外翻,露出被绿叶贴合包裹的玉米棒,金黄的胡须从玉米棒顶部垂落,在黄昏下迎风摇摆。
秦恨生擡起空闲的那只手,摸上最近的玉米杆,道:“居然长得很好。听说徐大人出身农户,家里人为了供他念书,每年下地耕种玉米,没想到,都当官了,还不忘老本行。”
慕流云道:“可惜这里的玉米棒种得晚,现在还不能吃。”
秦恨生笑道:“我说慕大庄主,你山珍海味还没吃够,还惦记着别人家的玉米棒啊?”
慕流云语气有些生硬,道:“……是啊。”
这回答实在太不符合慕流云的作风,秦恨生微微奇怪,忽然发现,被握住的手很潮湿。
——慕流云抓着她的手,掌心出了密密麻麻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