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

无解

阿栀最近总觉得困倦，每每入睡，就陷入一些荒诞不经的梦境——

梦中她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的绝境，尝试去找谢远之的身影，却越走越深入一团迷茫的雾气。

真耶，梦耶？

她醒来后，谢远之趴卧在她的身侧，一如往常，单手拖着腮，微笑而幸福地看着她。

每到此时，阿栀就忍不住擡手摸着她的头。

但她好困，她不知道最近怎的，回忆梦中的内容，觉得精神倦乏。

她多想和谢远之说她最近老是梦见失去她。

不可以这样——不做他想，和她安然无虑地度过最后的日子，这可是那时的承诺。

一件事倘如不能改变，说出来除了在谢远之为数不多的日子增添她的忧虑，又有什么用？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使出全力来维持正常的心绪，和她过寻常生活，却发觉自己更是噩梦连连，郁郁寡欢。

每次的梦都那样撕心裂肺，提醒她既定的事实。

今日她醒来时，看见远山的夕阳，恍惚非常，心脏痛得厉害。

谢远之现在不在她身边，她更是慌乱了——这孩子许是在自己入睡时自己散步去了，她怎么不记得，今天是最后的日子。

她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这许多日子的梦又在她脑海叠现，像一个又一个芒刺贯穿脑髓，她捂住头，将身侧一个茶碗摔在地上……

谢远之赶到后山时，强烈的光芒夺去了夕阳的色彩。

为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田利贞面如死灰地躺在竹地间，手中紧紧攥着紫狸的珠钗，那其中镶嵌的内丹已经破碎，旁边还倒着满身染血的狼。

而阿栀正漠然立在两人跟前，手上沾满了血迹。

紫狸奄奄一息地看着她，全身都是伤口，呼吸微弱。

那幅图，谢远之头一疼，她看过的，在千年樱给她的第二个信封中，不过当时她就觉得画面过于不适，被她烧毁了。

田利贞死了。

“为什么？”谢远之眼睛彤红，上前捉住了阿栀的手，面带愠色地质问她。

阿栀垂下头，鼓足勇气看她时，谢远之才察觉那深深的黑眼圈。

“我不能失去你。”感觉手腕上近乎裂骨的力量，阿栀颤抖着说，眸中含水，悲戚而苍凉。

“你这是自私……”谢远之扭头看了一眼田利贞和紫狸，咬着牙关说道，手上使着更大的劲。

咔嚓——

左手骨骼碎裂，阿栀却一声不吭。

“你就是一坨下贱的烂泥……”谢远之近乎恶毒地一字又一字地吐出这串话。

她说完，仍不解气，丢下握紧阿栀的那只手，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巴掌，殷红布满她苍白的面颊。

阿栀捂着脸：“谢远之……对不起，但是，我做不到——”她擡起右手，拔下头上的珠钗，踮脚插在谢远之头上，“我是该死的人，你不是。”

忽而，她一掌把谢远之推远到远处一根翠竹，在她触碰时用一片柔浪缓冲。

手心气浪翻涌，凝聚成一个香炉模样的法器，将田利贞纳入其中。

“你要做什么……”谢远之要上前去时，却发现手脚被旁边翠竹伸出的细小枝丫束缚住。

“一如往常。”阿栀疲倦地说，香炉冒着弯弯曲曲的香气，像紫色的山道，山道上落下几瓣樱花，千年樱从此间而来。

落地时，还舒展了一下身体。

“你一直瞒着我？”谢远之愣道。

千年樱睡眼惺忪，擡头看见谢远之一脸错愕严肃之色，很是扫兴：“对啊，我一直在你的好姐姐身边。”

“少说这些，千年樱，我听过你的故事，知道你也想要怨种，不过我不可能给你。”

“真是聪明人……不过，炼化怨魂的方法握在我手中，倘若我不帮你，你也得不到。”千年樱挑衅地说着，“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时辰一过，她可就死了。”

阿栀掌心旋转，香炉转动时，千年樱立刻感到撕心裂肺地疼，在地上打滚。

这个方法是阿栀在与千年樱的相处中无意所得，往往见效于献祭目标的前后。

“呵呵，你威胁我又怎样？”千年樱瘫着说道，唇角乌紫，“天族给我的五千蚀骨鞭我都受得住，还会受不得这种苦么？”

“我们还有时间。”阿栀转过头，“谢远之，还记得你对严樘的承诺吗……你是不是，该想起来你忘记的东西了。”阿栀并起两指，捏着诀，一环金光从她周围扩张，伴随一记撞钟声。

这记钟声在谢远之脑海中回荡，脑海中腾起的雾气消散了，那个永夜之地，残败不堪，她有些失魂，远山回荡的钟声很快就变成婴儿的哭声，战士的怒嚎，大火的焚音，建筑的坍塌声，此起彼伏，杂糅成催命般的聒噪，谢远之跪下来，捂住头。

神君，快回来——

神君，快回来————

神君，快回来——————

洛方面容干枯憔悴，跪在地上恳求着，一个老人，褶皱的皮肤上全是斑驳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胡须。

没有回音，他失望地起身，在全体人的注视下，登上城墙，俯视着身下可怖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