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02
第102章102
自苏州一别,与沈旻曜便是近半年有余的久未相见。
那份冰皮桂花糕,原本是李笑笑想在秋时荷花绽放的江水上送给沈旻曜吃的。
倒也不是什么执念,只是从她七八岁开始,岁岁年年都是如此,所以成了习惯。
唯有今年,说不上来是谁失约,让这盒冰皮桂花糕在除夕这日,才得以出现在沈旻曜面前。
入宫的道路只有乾元门一条,李笑笑并不想在献帝,甚至在百官与六宫面前露面,所以她特地等在了乾元门。
可小狐狸也有失策的时候。
沈家虽然在大宋一直都极为被人不重视的存在,但因为有了一个阿尔斯兰,沈家再国朝的地位便也大不相同了。
沈旻曜与阿尔斯兰一并进了顺天,得的是天子亲迎,因此,从来算不上热闹的乾元门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献帝携着文武百官,后宫嫔妃,迎在了乾元门。
阔远的乾元门在人群的围拢下也显得有些拥挤,人群前,内宦将明黄华盖伞高高举起,人的视线因华美的伞顶下落,一眼便可瞧见那个身穿黄龙袍的天子容威。
李笑笑并不能看到这些,她只凭着听,脚下步子便停驻在乾元门的不远处,与那群人相距甚远的朱漆宫墙下站定,两道如弯月般的眉头轻蹙起来。
大抵是有些不快,她轻嗤了声,而后将手中拎着的点心盒子暂挎到了纤细的腕骨,擡手将颈后那层厚重的兜帽带上。
火红色的虎皮将小公主的半张脸牢牢遮住,只余下少女瘦削的下巴,以及白里只透着一点点粉色的唇。
因为她擡手的动作,原本被挂在腕骨上的点心盒子也滑到了肘弯处,李笑笑怕碰坏了桂花糕,连忙垂手,将那点心盒子拎好。
季姑姑明白李笑笑不想在众人面前楼面,因此并没有贸然上前,但听到小公主的动静,季姑姑回头,看着小公主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公主这样,怎么见到沈家公子?”
“不必上前,表哥能发现我。”李笑笑被压在兜帽下的头轻轻摇动了下,随后侧身,将背部贴到了墙上。
她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宫墙,不要让别人看见,引起咫尺之内的天子,那个她素未谋面,却通连着血脉的父皇的主意。
她的父皇,这曾是她初入顺天时,便极为想见的人。
虽然知道见到了也等于没见,但小公主仍然期盼着献帝见她一面。
那时的她,是即便在苏州听多了各家小娘子调侃她不受宠的那些冷言冷语,也仍然觉得,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皇,即便在讨厌她,也不会绝情到不愿意见她的傻姑娘。
可有些事情是终不能如愿的。
她还是落到了最坏的那个境地,也正因如此,她并不喜欢这个别人冲破了头也想踏进来的禁庭。
她不知道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爱不爱娘亲,不过她已经明白了,那个男人一定是极为厌恶她的。
所以在这宫中,楚后可以欺负她,李宝儿可以欺负她,外邦人带来的狼奴也可以肆意的将她的脸抓破抓烂,内务府的太监总管,更毫不避讳的给她穿死人的嫁衣。
这其中但凡有献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便不会过的这样难受。
可大多数时候,都是陈菩帮了她。
所以久而久之,李笑笑心底的那点点期盼与幻想,也被消磨的一点也无。
天意大抵总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她已经不想见父皇了,可偏偏在这样一个契机下,她要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在献帝的面前。
她并不甘愿,甚至觉得有点委屈,委屈的倚着墙面缓缓蹲下了身子,指尖轻触着地面的新雪,而后将指腹沾上的雪水含进嘴里,将那一点点寒冷的雪水咽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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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旻曜并阿尔斯兰同入顺天,献帝携百官亲迎,已是无上殊荣,然而沈旻曜对不远处龙袍加身的献帝并无甚好感。
但正是这位龙袍加身,万人之上的万岁爷他亲手折了他青云路,堵死了沈家生路的昏聩君主,所以沈旻曜对献帝并无甚好感,甚至觉得无需遵从。
他骑着那匹最为熟悉的雪中晃晃上前,映着飘雪,目光却并没落在上首那浩浩荡荡的人群里,反四下环顾,终于在不远处的宫墙脚下捕捉到了一只险些与宫墙融为一色的小狐狸,沈旻曜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放她来顺天,即便有李显这个小丫头的亲兄长在,沈旻曜也并不放心。
她到底是在沈家长大,与李显虽有血脉关联,但大抵也无甚感情,不过此时看着小丫头全须全尾的伏在宫墙下,怀中不知揣着什么,另一只小手从厚重的狐裘里探处,指尖戳着地上的雪,沈旻曜无奈的勾了勾唇,边侧目看向了阿尔斯兰:“皇帝忌惮你忌惮的紧,大抵不需要我做你指引了吧?”
“..”
沈旻曜所指大抵是他扮成小娘子私自入顺天那一回,阿尔斯兰因着不认识路,险些丢在了顺天城中不说,还被几个夜里行凶的混混盯上了。
原本是已经过去许久的事,现下又被沈旻曜这么一提,少年面色不愉,被雪映的微黑的面容蒙上一层邪野,更显得玩世不恭。
大抵是因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阿尔斯兰肤色并算不上白皙,少年两道英气的眉宇下是一双亮似原野上星芒的眼睛,挺拔的驼峰鼻下是一双因多日水渴而略有些干涩的唇,他自然卷曲的棕褐色发丝垂泄而下,挑几缕发打成麻花辫子,绑上金环,孔雀翎。
虽是冬日,可他一身斑斓花哨的火烈朱红圆领长袍却单薄极了,腰革带上几颗细小的金色铃铛耷在腰间,素白色单裤下脚蹬一双金线黑皮靴,本是一身正统汉化的服饰,可却半点遮不住阿尔斯兰心魂肆意长大在柱州的幼狮掩藏在血脉里的乖张。
这是以为略有些粗糙却又不失金贵的小公子。
小公子在嘴上是从来说不过沈旻曜这个半路从戎的大宋人的,所以阿尔斯兰索性将锐利的目光对准了庆帝,目光落到了庆帝身侧旁那个眉眼似狐,却又几分祸媚之相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他的妃嫔?”阿尔斯兰舔了舔唇,侧目看向了沈旻曜。
“老皇帝的女人数都数不清,大抵是吧。”沈旻曜的目光随着阿尔斯兰的目光一并落到了晚岚的身上,目光一冷。
晚岚的模样是与沈万岚极为相似的,如今就连名字都几乎相同。
沈旻与沈万岚,其实并没有多面熟,因为自沈旻曜记事起,沈万岚便已经在禁庭为后。
但他是从晚岚的脸上看出了自己那个小表妹的影子的。
不知献帝揣的什么心思,沈旻曜的目光寸寸成霜,最终在乾元门上敛襟下马,伸手拍了拍雪中的马鞍:“这个女人留不得,你若想在大宋撒野也无不可,但别把命丢在那里。”
“明白了,大都护。”阿尔斯兰生的一副少年模样,但并杀人无数并算不上什么好人,心也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