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方汶拔起腿就往外跑,冷汗涔涔的冒着,看得陈舒安一头雾水,望向李烛明时,后者艰难的扯起一抹微笑,深呼吸一口气,像宣布什么重大事件一般:“你要不要先……撤退一下?”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陈舒安看了眼躲在厨房一角的方汶,转头又对上李烛明那略带祈求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几步,并颇为礼貌的合上了书房的门。
李烛明瘫坐在地板上,偏过头看着无措的沈怀霄莫名笑了下。
“出来啊。”李烛明道。
沈怀霄顿觉自己应该原地消失在这里,他本以为推开这衣帽柜柜门的人应该是李烛明,再不济也应该是陈舒安,但他万万没想到,黑暗消失的那一刻,对上的是逐渐笑不出来的方汶。
“方汶,他,还好吗?”沈怀霄抓了抓头发,困难的从里面爬出来,动作滑稽的逗得李烛明笑出了声。
让你缩在这还真是委屈你了。李烛明在心里揶揄的想着。
李烛明耳边还回荡着方汶那杀猪般的嚎叫声,分贝高的像要把屋顶喊破,看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撞见了鬼。
“你觉得他像很好的样子吗?”李烛明反问道。
沈怀霄:“我真没想到是他开的门啊。”
李烛明扶着额头,语重心长般拍拍沈怀霄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不是所有人适应能力都那么强,你不仅要应付方汶,你还要应付陈舒安。”
沈怀霄:“……”
十分钟后,四个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气氛诡异的令人窒息。
李烛明吞咽了一口虚无,见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两位阎王爷杯子里的可乐减少了,立马举起瓶子给少爷和姑奶奶满上。
沈怀霄感觉自己不是在李烛明家里,而是在屠宰场。
方汶和陈舒安的眼神犀利的在沈怀霄身上扫射着,像是要把人切成片。不过二者不同的是,方汶的眼神是那种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般,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迷茫又不解的看看李烛明又看看一直垂着眼的沈怀霄。
陈舒安则是茫然的望着三个人,既搞不懂方汶怎么一副跟丢了魂的丧气鬼模样,也搞不懂这仨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她只知道再不说话自己得憋死在这了:“你们仨,这是怎么了?”
李烛明:“事情很复杂,你可能……呃不是,你俩可能一时间都接受不了。”
沈怀霄点头如捣蒜,看着方汶那吃了屎的表情道:“但其实不需要这么大反应。”
此话许是戳中了这个在国外吃了快半个月没油水没咸淡味的饭,乃至于头发都快掉光的方大老板,方汶猛的一拍,茶几都跟着抖三抖。
他站起身,手指着沈怀霄颤抖道:“不需要这么大反应?你一个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咋能说出这种话!”
“等等等,你等会儿。”迟钝的陈舒安回过神来,做出一个stop的手势,“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沈怀霄你……”
懵逼的陈舒安在此刻懵逼的望向李烛明,眼神仿佛在说:“你说说话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烛明心虚的不敢看她:“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方汶捂着自己尚有余悸的小心脏,“沈怀霄……你最好讲清楚。”
沈怀霄搭在腿上的手勾住李烛明的小拇指,左看看陈舒安右看看方汶,余光里瞥见李烛明朝自己轻微的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一口气,沉重道:“我确实死过一回。”
李烛明:“我去接杯水。”
陈舒安:?
方汶:。
半个小时后,方汶和陈舒安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如石化一般,李烛明怀疑如果自己现在开窗户,俩人身上不存在的石头就会随风飘走。
沈怀霄在他俩面前晃了晃,道:“你们还好吗?”
陈舒安抚摸着自己刚卷的大波浪秀发,空洞的看着李烛明,那眼神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啊?”陈舒安问李烛明。
结痂了的伤疤被倏然撕下,在这一瞬间,李烛明无法不承认自己是胆小鬼的事实了。他没有勇气去听沈怀霄讲他的死亡,所以才会用去接水为借口暂时躲起来,他也没有勇气将沈怀霄的死亡再去告诉任何一个人。
那些话、那些事情,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心在滴血。沈怀霄死后的第二年左右,万物寂静下来,李烛明都会反复做着同一个梦,他梦见一片虚无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人,但自己身上还穿着手术服,面前永远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身上的军装却在熠熠生辉。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可在梦里,沈怀霄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而他的梦里,连这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李烛明微垂着脑袋,小幅度的摇了摇头,靠在沈怀霄身旁,一字一顿道:“我做不到。”
话音刚落,他的肩膀上就多了一双温暖、有力量的手。
“为什么……”陈舒安的话戛然而止。
方汶一直默不作声,他能理解李烛明的心情,没人可以直白的讲述自己爱人的死亡,同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沈怀霄在李烛明心里的位置。五年的分手,五年的生死离别,人这一生哪有那么多十年呢。
他曾在某个贴吧里看到一位贴主发过这样一段话:我有一个爱人,我们高中相识、相知、相爱,后在彼此家人强烈的反对下被迫分开。分手后,大路两边宽,各走各的路。七年后,我再次遇见她,是在火葬场。她在工作中意外身亡,我是她的主导医生,静静地目睹了她的死亡全过程。
得知沈怀霄死亡时,方汶刚收拾好行李,准备洗洗就睡,因为时差关系,国外天完全黑的时候,国内这边还是白天,李烛明也不知道他出差去了,结果就是方汶在临睡前收到了工作狂李烛明抛来的毁灭性炸弹。
想到这,方汶又想起自己曾见过很不像李烛明的那一瞬间。
大概是在高三快毕业,七中的晚自习时间延长了,他逃了一节玩游戏玩入迷了,没算好时间,翻墙回学校的时候住宿生都开始陆陆续续拿盆拿水卡去洗漱了。
沈怀霄那时已经在集训,方汶一想回都回来了,干脆就去看看李烛明。
宿舍门没有关严实,月光斜斜的从窗外照进来,那间方向朝阴不曾见过阳光的宿舍,被这抹斜月所照亮,而照亮的却是缩在墙角抱着脑袋压抑着声音抽泣的李烛明。
同样的场景,方汶回国来找李烛明那日又再一次上演。李烛明仍然窝在墙角,房内一片昏黑,这次连月光都没有再偏爱他。
这个人就蹲在那里,抱着膝盖,没有抽泣,安静到连呼吸声似乎都不存在。,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在他惨白的脸上忽明忽暗,手机屏幕上,是沈怀霄的遗照。
方汶心里也不好受,但听着沈怀霄讲他自己死而复生的全过程……这是阳间能发生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