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错沦焦骨
已经夜深了,而甲辰宫还是点着满殿的灯火,亮如白昼,而甲辰宫外,却是一盏灯也没有点,就算是巡夜的宫人,只要手里拿着灯盏,只要会经过甲辰宫,就会立马加快脚步。
姜元昭正阖目养神,而案前则坐着成安公主姜鸿鹄,正执朱砂笔批着奏折,若遇到什么尚有存疑的地方,就会温声念出,以求姜元昭示意。
她二人这副相处的模样,不同于凡世间一般母女相处,似乎言辞谈笑间,就将天下国事说了个透彻清楚。
殿外突然传来宫人通报声音:
“回禀陛下、公主,秋江冷求见。”
姜鸿鹄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姜元昭的表情,却见自己母皇的神色轻松,仿佛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自己母皇是个多么重视礼数尊卑的人,尤其是在自登基以来,更是克己复礼,眼里是揉不得一粒沙子。
姜鸿鹄感受到了自己身在高位的母皇对这个叫做秋江冷的江湖游医的不同,有点庆幸自己当初是将她带回来,而不是抓回来。
“让她进来吧,成安,你先下去吧。”
姜鸿鹄闻声告退,出甲辰宫时还远远地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了秋江冷的身影。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姜鸿鹄不解,但是也留了个心眼,朝甲辰宫外的一个宫人使了个眼色才离开。
甲辰宫内,姜元昭自秋江冷一进门来就一直注意着她,眼见她上前来,连礼都不行了,心想她这是终于沉不住了。
一个应该当下就取她性命的人,将所有事情都说开了,为什么还迟迟不杀了她,她究竟想做什么?
而秋江冷就是怀着这个疑惑,在明白自己对风临渊的另一个价值之后,就直接找上了姜元昭。
她需要弄清楚,姜元昭和风临渊之间到底还有没有联系。
姜元昭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秋江冷是想质问她,还是想痛骂她,她都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
谁知秋江冷却是突然跪下行了个大礼
“臣姜瑾,参见陛下,鬼宴一行,臣复命来迟。”
姜元昭此时看向秋江冷,很是想不到,她最先开口地会是说出这番话,一时竟叫她有些恍惚,几欲落泪。
而秋江冷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震惊:
“天生焦骨玲珑心,能克鬼宴万修罗,能荡千妖不平事,能还天下长安宁。”
“陛下,这首童谣流传民间十数年,孩童玩笑之语,您当真了吗?”
姜元昭听见秋江冷此问,像是突然被人道破了埋在心底里很多年的一个秘密,一个她现在想起来就只会视之可笑的私心。
姜元昭终于在这个当年最看重也是最忌惮的臣子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是,当年,我的确当真了。”
“都说冬日里百花盛开是逆天之举,朕倒行逆施,是不祥,更有牡丹不畏强权,宁为焦骨,不肯绽放,说这就是妖后擅权即将降下天罚的征兆。”
“于是那一日里出生的所有孩童,都是天生焦骨,是上天派来,注定要颠覆朕的人,生来就是我的死对头,朕当真了。”
“于是我便寻尽天下所有在那一日出生的婴孩,我没有杀他们,而是时刻监视着他们,朕就是想看看,上天专门为朕降下的惩罚,是个什么样子。”
“可他们或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或是生于贫寒穷苦之所,或是过得知足安逸,或是上进努力,又或是庸庸碌碌,总之就是,不足为惧。”
姜元昭说到这里时,话里带着自嘲,而秋江冷却是认真地听着,这是她未曾知道的却早就已经被人写好的命运。
“可是直到我发现了你,一个被家族冷落忽视,但是却毫不谨小慎微,反而敢寻死寻到我面前来的一个小丫头。”
“你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也看不上,什么也不放在眼里,清狂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无法忘记。”
“我把你这个尚还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当作对手,此后便是一日更甚一日地期待你强大起来的样子,我想看看,上天会给我降下什么样的惩罚,就算是天罚,我也要将其掌握在手里。”
秋江冷算是明白了,自己面前这位,从来都不是什么牝鸡司晨,只知道弄权的妖后,她的骄傲,她的眼界,她的胸襟气度,是容纳不下一丝一毫的下流手段的。
姜元昭没有妇人之仁,换句话说就是,她能比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要狠。
栖凰卫和潜龙卫,说句难听的,其实就是她姜元昭的死士,秋江冷在意的,是她究竟有没有和风临渊合作,为了黄泉乌晶,为了血骨生花,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还有姜元昭曾说过的,上千年来女子真正的自由。
姜元昭不知道这八年里秋江冷经历了什么,直到不久之前风临渊与她说出来了黄泉乌晶的秘密,还有血骨生花要如何制成,她才猛然发现,风临渊的野心,根本不止于所谓的国师之位,还有她一开始就提防的弄权野心。
所以姜元昭根本就不想如风临渊的意,她想秋江冷也是不想的,所以二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地刀剑相向。
“朕当然希望长生不死,希望守着这大圣江山千秋万代,但是从风临渊出现,从那些早就在百年前销声匿迹的妖魔邪祟开始频频出现开始,我就知道,阎罗百劫提灯宴的重见天日,就是一个阴谋,朕也是那一颗棋子,你也是。”
姜元昭没等秋江冷说话,也没去管她的反应,而是继续说着:
“当朕惊喜于自己容貌身体的变化时,也很快从这足以淹没我理智的喜悦里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具体我也说不出来,可能就是直觉,直觉没那么容易。”
“若是朕知道这真正长生不死药要以他人的命来换,朕绝不会同意。”
秋江冷只道是君心难测,下意识便问出口:
“为何?庶民之命,怎么能贵重过陛下?”
“若无天下万民,又何来朕这个君王呢?在其位,担其责,朕坐到这个位置上,势必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么会走前人的老路?”
“他人为何要以朕为君,而不是自立为王,或者另择君主,这才是朕应该用千秋万代的时间来想的问题。”
“若登临其位,则应受其累,不论前程。”
秋江冷却依旧不信,而是继续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