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白清平像个事不关己的冷漠看戏人,颇悠然自得的坐着吃面喝汤,不插手,不动嘴,只用耳朵听、眼睛看:老实乖巧的林恒生为了花含烟而仗义执言得面红耳赤,花含烟和云深意反复被严有念用眼神杀得想开口为自己说话争取都说不出,只能像两只昂首依偎着对抗滚滚无情天雷的哑口小鸳鸯。
胡海天打从认识严有念起,就对严有念百分不满,看不顺眼,但他只是比严有念多活些年纪而已,身手和嘴巴都比不上严有念,想为花含烟和云深意争取几句话,都碰了一鼻子灰。并不是所有的姜都是越老越辣,有的姜,只是被时间推着多活些时日而已,别说辣,不烂都是棵好姜了。
严有念看胡海天灰溜溜的,白清平袖手旁观,懒得费力气跟林恒生继续浪费口舌,不轻不重的撂下筷子,撩起眼皮看着面红耳赤,不知天高地厚,不想后果的林恒生,缓缓说道:“阿生,你放肆了。”
严有念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和煦温和,怒气也收敛起来了,声音也和和缓缓如清泉,但林恒生立马噤若寒蝉,直接由斗鸡变成了埋头的鹌鹑。花含烟也由昂首和云深意依偎变成了垂首,只敢和云深意保持着要挨着不挨着的距离。
压住了两个小的,严有念直接站起来把云深意拎小鸡仔一样往门口拖:“滚滚滚,不僧不俗,不忌三腥五荤,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别来红尘诱拐涉世未深的天真小女孩儿!”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花含烟和林恒生着急得蹦起来,又被严有念一眼杀回凳子上敢怒不敢言。
云深意没有撒泼的好手,也没有严有念的身手和力气,只能憨直的边顺着严有念的力气被拖走,边急忙诚挚的说道:“公子,我没有诱拐阿烟,我和阿烟是一见钟情,互相喜欢的!”
严有念无情的冷笑:“一见钟情?你是‘钟’,还是‘情’?小小年轻,不僧不俗,张口就‘情’啊‘喜’啊‘欢’的,不羞不臊,你的喜欢值几个钱?看不见,摸不着,连阿烟的一根发带簪子都买不到,给我离阿烟远点!”
云深意毕竟是小年轻儿郎,嫩鸡一只,皮儿薄,见都没见过这么野蛮无情无理的棒打鸳鸯的事情,直接发生到了在自己身上,虽经历过了一次,但还是容易心慌得直跳颤抖的。但为了喜欢的姑娘,云深意告诉自己必须要勇敢和坚定,百折不挠,于是,云深意按着自己怦然直跳的心跳,勇敢的说道:“只要阿烟还选择来找我,我就不会离阿烟远点,那样阿烟会哭的,我绝不会让阿烟掉半滴眼泪!别说阿烟要一根发带发簪,就是阿烟要我的命,我都会毫不犹豫给阿烟!”
严有念撇嘴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油嘴滑舌,你的命能吃吗?还想害阿烟沾上血腥命案,看不出你心这么歹毒!”
云深意想不明白,自己的一颗真心怎么到了严有念的嘴巴就成了歹毒心:“……”
“快滚吧,不要在这大街上挡路碍眼!”
本来团团坐而热热闹闹的饭桌,因严有念泼公对付流氓一样生拉硬扯硬生生把云深意赶走,敢怒不敢言又不服不甘的花含烟只好趁机拽上林恒生,林恒生搀上胡海天,胡海天本想扯上白清平,但不敢,问白清平走不走,白清平只笑着摆摆手,胡海天只好捞上鸡翅鸡腿鸭脖子鹅头,三人溜后厨走了。
等严有念拍拍手,优雅提衣回桌,连白清平都无声无息的走了,等待严有念回归的只有几乎像秋风扫落叶扫干净的餐桌。
正哼着曲儿收拾桌子的小二哥看到严有念去而复返,疑惑道:“咦?客官怎么只你又回来了?那年轻小伙子都结账了。”
严有念有些愣,看到自己的琴还孤零零的靠在一边,说道:“哦,我是来拿我的琴的。”
“哦,那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光临小店!”
一转身就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背着琴的严有念站在店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一时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哭。
“喂,你是在哭吗?”
带着馨香味的东西铁石一般飞过来,严有念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朝着声源处看去,便见一身落拓潇洒的白清平一手抱着个栗子图像的油纸袋子,一身明媚光亮的坐在太阳底下,靠着身后的柱子,像靠着软枕般,惬意享受的半仰着脸在晒太阳,眼睛并没有看向严有念,而是看向柱子上边排排灿烂绽放、迎风招展的粉玉兰。刚才那句轻飘问话,仿佛是严有念的幻听。
但在熙熙攘攘人群中,明媚温暖的太阳下,灿烂绽放的粉玉兰底,确实有个惬意晒太阳的人。不是白清平又是谁呢?这成了孤家寡人的严有念眼中无比美好的春明景和,灯火阑珊处的绚烂。
严有念一把把手中接过的栗子塞进嘴巴,嘴甜心里甜,一扫孤家寡人的落寞,笑容灿烂的朝白清平大步跑去:“阿昧,你是在等我吗?”
白清平轻飘飘的扫一眼已开心解琴坐一边的严有念,哼一声:“少自作多情,谁等狠心棒打小鸳鸯的坏人?我是在晒太阳赏花。”
“坏人?”严有念咂摸着从袖手旁观、装聋作哑的白清平嘴里嗔出来的这两个字,低低的笑了两声,看向阳光鲜花下更加美如冠玉的白清平,笑道:“所以,阿昧这是使用美人计来拖住我继续去棒打小鸳鸯吗?阿昧果然人美心善,舍己为人,一次两次都是如此,不叫当事人知道你的好心做善事。”
白清平自是死不承认,他只要是想看戏,袖手旁观亦是推波助澜,从严有念口中出来就成了高尚的舍己为人,白清平早就不是被恭维口不对心夸赞两句就当真飘飞晕乎的人。白清平平静的道:“不知所谓,再狗叫的吵人晒太阳赏花,就请滚远点的。”
“好好好,我不吵阿昧好兴致的晒太阳赏花,我请阿昧花间一壶酒。”严有念顺手从路过的挑酒郎担上买下两壶雅致的春风醉,取下酒塞子,亲手把飘香的春风醉送到白清平的手边,笑着说:“独酌无相亲。来,阿昧,喝一个。”
白清平之前不爱酒,也很少喝酒,他的心驰骋在为国为民厮杀的战场上,都说酒后乱性,白清平怕喝酒乱性误事,一向克己复礼。诈死飘泊后,不再克己复礼,落拓随意,途经酒家,脑中回荡着“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便买了酒,入了喉。
刚开始,是麻痹被李前川彻底利用伤害的痛苦。
后面,是为了自由明媚的痛快。
现在,看严有念殷勤,笑容灿烂,阳光明媚,真像个芝兰玉树的温雅君子。阳光世界,无拘无束,灿烂鲜花,俊俏人儿,春风美酒,身心舒坦,不痛不病,耳目清明,听得见,看得见,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这足以让人心底欢喜轻松千万遍,白清平垂眸轻笑了一下,不管严有念是否真像看起来万般心无城府,也不管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决定暂时忘掉机心,卸下心防,拎起酒壶和严有念碰了碰,嗅了嗅春风醉的飘香,觉得还没喝上一口就好似醉了,豪迈的笑道:“好酒!如此好花好酒好天气,醉了也无妨!喝酒!”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