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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安然回到她的单人宿舍,打开热水冲洗起来。
莲石酒庄的女工宿舍是一排只有一层的小平房,四面石墙古朴简单,屋顶是青瓦硬山顶,一眼看上去有点粗犷,却与周围的大漠戈壁浑然天成。
无论是单人间、双人间还是四人间,都配有暖气、太阳能热水器及其他生活用品。每隔一周会有清洁阿姨来取走枕巾被单被套,并派发新洗干净的床上用品;每隔三天清洁阿姨还会来打扫卫生,因此地板及窗玻璃都很干净。
简直比住酒店还要舒服,因为白天一觉醒来,拉开窗帘,隔着几乎透明的窗玻璃,一眼就看到晴空下贺兰山上的皑皑白雪,在清晨的金色阳光中熠熠生辉。
这,就是著名的“贺兰晴雪”,无论哪个角度随便一帧,都是旷世名画。
司徒安然将热水器的水温调得很高,稍为滚烫的热水冲走了身上寒意,她不再哆嗦。告别陆和暄和李工、马工后,行走在夜风阵阵的路上,她才惊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打颤。西北的十月,真冷。
她担心自己病倒,那接下来的酒窖作业就无法步步跟进。不,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多少人都想来,特别是那些年轻未婚的女记者。
因为业内业外都知道,莲石酒庄的少庄主林正一正值适婚年龄,且长得一表人才,高富帅妥妥的人生赢家,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耀眼男主。嫁他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直接躺平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司徒安然并没有这层心思,她刚经历了一次情伤,心里眼里还满满都是另一个男人。在这种免疫状态下,千帆过尽皆不是。
热气氤氲中,司徒安然终于感觉暖起来,于是结束了这次洗澡。她用毛巾包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看见手机亮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上半年刚分手的李凌云来微信了。
点开,是一张婚宴邀请,就在下下周。估计是群发的,如若不是,为什么还要发给她呢?既然都知道热恋过的情侣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的,再发婚宴邀请过来,多少有点动机不纯。是显摆?是炫耀?是针对?不得而知。
她不知道的是,手机另一端坐着的是李凌云的未婚妻,下下周那场婚宴的女主。是她,趁李凌云洗澡之际,偷偷找到李凌云的前女友微信给发过去的。
司徒安然直接将这张婚宴邀请删掉。此时李凌云的微信对话框里空空如也,关于他的一切都被删掉,就像一阵风,吹过就吹过了。
她愣了会神,然后穿好衣服。头发湿漉漉的,但她生怕陆和暄等久了,就没去吹干。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没有陆和暄的任何联系方式,想问下他好了没都不行。也是,一个小时前他俩都没有什么交集。
于是司徒安然披上羽绒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发现陆和暄已在女工宿舍前的辣椒田里静候着了。
***
由于几位厨房大娘也住在女工宿舍,她们就在宿舍前的旱地种上了辣椒,每天浇浇水,辣椒倒也长得旺盛,早上出门顺手摘几把去厨房,还帮庄主把买辣椒的钱都省下了。
说这里是大漠,也没毛病,但确切地说,是戈壁滩。虽然放眼望去贫瘠荒芜,但只要功夫深,旱地也能成为绿洲,甚至开出浓情小花来。葡萄树能扎根这里,辣椒苗也一样能。
而十月正是辣椒丰收的季节,辣椒田里挂满了火红小辣椒,清冷月光下望过去一片热闹。与这形成鲜明反差的是站在这里的人,冷冷清清,孤孤寂寂。
由于莲石酒庄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什么人造光,女工宿舍也大多熄灯,这就显得月色更浓郁,满世界的清辉中,陆和暄整个人似乎都反射着光晕。
他很高,身姿挺拔,两腿修长,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这么冷的天也只穿了件牛仔外套。他看见长发女子迎风走来,不由地有点拘谨,抽出双手想说点什么话,喉结动了动,但话到嘴边又止住。
“暄儿。”司徒安然唇边荡漾出暖暖的笑意,眼里的波光在月色下盈盈流转。
面对救命恩人,她满心欢喜。她来到他面前,擡头望着眼前这张年轻帅气的少年脸,凌角分明,眼里有光,左唇角微微上扬有一抹止不住的笑。恍忽间她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好像意中人正在女生宿舍等着自己。
“然然姐。”陆和暄低头看着眼前这名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子,还是止不住那一抹又痞又纯、又狂野又天真的笑,不大的双眼炯炯有神,眼里也似有波光在流转。
“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司徒安然见他只穿了件牛仔外套,想也没想就伸手捉住他的胳膊,想摸下他的外套有多厚,里面还穿着多少衣物。没想到这么一捉,只感觉牛仔外套内面只是有点保暖毛,里面仅穿一件毛衣。
这种穿搭在她故乡是可以的,岭南地区的是暖冬。但在西北大漠这种地方,秋季已经透心凉,是真的冷到骨子里去、滴水成冰的那种。他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年轻就该肆意挥霍自己的生命力吗?
又一次,心疼攫住司徒安然,仿佛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弟弟在饱受饥寒,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已猜到,陆和暄应该没有太多衣服,因为没钱。
陆和暄被她这么一捉,更局促了。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然然姐,我不冷。倒是你,头发还这么湿,风一吹容易着凉。赶紧到车里去!”说着,他便转身,迈开两条大长腿往辣椒田外的车道走去。
司徒安然也不好继续抓着陆和暄的胳膊,放了手,跟在后面朝车道走去。
车道上停着酒庄的一辆普通商务车,平时工作人员如需出入酒庄,都是用这辆车的。由于陆和暄没有固定的职位,几乎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跑,所以这辆车他也开过不少次。
司徒安然坐在副驾驶位置,车里暖洋洋的。陆和暄瞅了她一眼,见她已戴好安全带,问:“好了吗?”
“好了。”司徒安然看着他,红唇一张,又是嫣然一笑。
明眸晧齿——这种笑容太甜美太灿烂,几乎亮瞎了陆和暄的眼。他只感觉心头像是被谁猛捶了一拳,莫名的紧张。他不敢再看身边人一眼,熟练地发动了车子。
透着融融橘色灯光的商务车,一路飞驰在满是银色月华的戈壁滩上。寂寥起伏的大漠时而有着成片成片的黑影,像藏着万年的秘密,时而反射着大片大片银色纯洁的清辉,亮堂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慢慢的,戈壁夜色开始有了人间烟火。城市近了。
***
替陆和暄交了就医费后,司徒安然连拖带拽地拉着他去就诊。
医生得知情况后给他俩做了肺部听诊和心电图、脑电图、胸部ct等一系列检查,两人华丽丽地花掉四五千块钱。
司徒安然心安理得地交了费,心安理得地收好所有收据,准备到时找莲石酒庄报销。
开玩笑,她远道而来的记者掉进莲石酒庄的酒桶里,没淹死就是万幸中的大幸,事故后的就医费检查费肯定不能自己出。
开玩笑,陆和暄不顾一切跳进酒桶里救人,免得莲石酒庄欠下一条人命,救人后的就医费检查费肯定也不能他自己出。
做完一切检查,医生一一拿出他们的心电图、脑电图、胸部ct片查看,并说一切无问题,不用担心。
陆和暄的胸部ct片堪称完美,当医生看到的是肺部没有积水时,司徒安然看到的却是宽肩窄腰的骨骼、匀称强健的肋骨、线条流畅的肺部……
而司徒安然的胸部ct片则看得陆和暄脸红耳赤。虽然胸部ct片能透视出骨骼的轮廓及肺部的状况,但女性特征的柔美线条还是能显现出来,他仿佛看到女子的裸体……毕竟太年轻。
医生开了些预防感冒的药给他们,他们就驱车离开了。司徒安然还想看看市区的商场是否还开门,她想给陆和暄买几件衣服,但西北城市天一黑就冷清下来,更别说现在已接近午夜。
车开到莲石酒庄仅有的一处仍然挂满果实的葡萄园时,司徒安然忽然问:“暄儿,你尝过赤霞珠葡萄吗?”
“啊——”陆和暄手一抖,显然被这个问题惊讶到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开车。他顿了下,继续说:“我知道酿酒葡萄与鲜食葡萄的区别,但说真的,到现在我没都尝过酿酒葡萄是啥滋味,也没想过去尝吧。”
说完,他转过头来朝司徒安然尴尬一笑,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左嘴角微微上扬。
“为什么没想过去尝尝?”这倒勾起了司徒安然的好奇。那么多葡萄长在树上,怎么会有人忍住不去摘一串来吃?要知道,酿酒葡萄比鲜食葡萄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