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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安然擡起泪花的脸,仰望着陆和暄,一字一句地说:“暄儿,我希望在你困难的时候、需要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一起面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又或是将来。”
陆和暄的黑色瞳孔猛地放大。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短发女子,内心汹涌澎湃。他听错了吗?他自作多情了吗?他误会然然姐的意思了吗……
一系列自我怀疑在脑海里划过,他张了张红唇,结结巴巴地说:“然然姐,你——”
见暄儿如此憨厚可爱,司徒安然狡黠一笑,微微露出一对淘气小虎牙。她擡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因为不施一点粉黛,所以不存在哭花脸一说。
她的肌肤已没有十年前那样弹润娇嫩,但还是净色、健康的,没有任何斑点,偶尔有一些以前长痘留下的瑕疵,就是有点油皮。跟任何自然衰老的人一样,她脸上也有轻微的擡头纹、泪纹、鱼尾纹等,那都是岁月的馈赠。
这落在见腻了脂粉美人的陆和暄眼中显得格外珍贵。也许无瑕、无纹、无痕的脸确实完美,但太假了,总给人怪怪的感觉。而这种岁月的痕迹,带着金不换的真实,看着就心满意足。
能自然衰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的母亲就不能自然衰老,生命永远定格在那年轻漂亮的年华。能看着自己的意中人自然衰老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的母亲就不能亲眼见着父亲满头银丝、满脸皱纹。
而现在,他已错过了然然姐的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快四十年了。往后余生,不能再错过。
“暄儿,”司徒安然眉眼弯弯,扑闪着水汪汪的黑眼睛,红唇微张,欲言又止,“我,嗯——”
对上陆和暄那双同样泛着晶莹泪光的黑眼睛,司徒安然好不容易集齐的勇气又烟消云散。说完那句“从前”“现在”“将来”后,她本来想接着说:“我,嫁你。”
承接自十年前的诺言:“十年后,你若有出息,我自会嫁你!”
如今,哪怕他是一个废人,她也要嫁。
但对上暄儿那双深深的黑眼睛,她又语塞了,被自己的厚颜无耻羞得恨不得撞墙。
她想起自己大暄儿十年,不再年轻美貌还穷困潦倒,即使暄儿是个废人,但这么有钱,找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不,门外还尖叫着五名美艳女郎呢,为何会看上自己?
再说了,十年前她狠心拒绝他的一片痴情与真心,现如今人家有钱了,自己再巴巴地摇着眉巴送上门来,可耻、可辱、可笑。
于是,到嘴的“我,嫁你”就这样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个仰望,一个俯视。司徒安然半跪着,双手趴在陆和暄的两条大长腿上,漂亮的脑袋、柔软的身体,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件尤物,谁见了都想伸手抱过来搂住。
陆和暄也是男人,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他都有。有那么一刻,他有想把然然姐抱过来的冲动,但是最后一刻,他遏止了这阵冲动。因为,再这么被然然姐趴着,他的上半身就无法控制他的下半身了。
夏天天热,他穿的休闲裤也只是薄薄一层。趁然然姐的目光还在与他对视、看不到其他异样时,他赶紧轻咳一声,声音微颤地说:“姐,我,嗯,饿了。要不,麻烦你去准备下饭菜?”
一边说着,一边一手指了指厨房方向,一手赶紧放在kudang前挡着。
虽然画风转变得有些猝不及防,但司徒安然还是被陆和暄指的方向引导,望向了厨房。再回过头看了一眼陆和暄,司徒安然有些狐疑,核实道:“饿了?”
“嗯。”陆和暄咽了咽口水,道。
好像,他们早上八点多才吃了一大盘猪肝肠粉。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就饿了?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司徒安然还是点点头,站起来往厨房方向走去。开玩笑,日薪1500元,不能让金主饿着。
“好,那我就去做饭。”一边走,一边不望回头对陆和暄道。这时司徒安然才发现,暄儿的脸色,怪怪的。
***
厨房里忙活一通出来后,门外的声响已没有了,那群可怜的女孩已走。碉楼内外重归平静,中午的骄阳炙烤着大地,连虫子鸟儿都懒得发出一丁点声响。
司徒安然擦擦额头的汗,到门口瞅一眼,确认那几名女子都走后,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暄儿把她们扔出门外……虽然知道不应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虽然自己大她们那么多年不应跟她们这群小年轻争风吃醋会显得自己度量小一把年纪了恶心人……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是高兴的。
一高兴,她就烧了几道菜。是的,再美味的菜肴,暄儿也品尝不出味道,但不代表她就随便煮。要营养、美味、健康、色香味俱全,因为她是为爱烹饪。
看着忙得脸上红朴朴的然然姐,暄儿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忙里忙外,他坐着看着,这算哪门子事?是男人就该站起来分担一些,甚至全盘接手这些辛苦活,让心爱的女人坐着看着,而他则忙里忙外。
但是现在,他只能干坐着。以后吧,他会把她宠上天。陆和暄暗暗在心里发誓。但现在还需要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司徒安然又走进厨房时,陆和暄也按住轮椅的按纽,跟着进了厨房。也许有他帮得上忙的时候。
厨房的案板上,俨然放着一整只油光发亮、熟透的了的金红色大鹅。长长的脖子反着搭在后背上,两只翅膀、两只鹅掌皆在,只不过以独特的姿势反转着。鹅背上,还隐隐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从锅里捞上来。
鹅。
陆和暄震惊了,想起了莲石酒庄他喂养的那群大白鹅。现如今的那群大白鹅是十年前的那群大白鹅的后代,十年前那群,有些已经不在了。
他震惊,还在于然然姐这么进厨房里一捣鼓,就捣鼓出一整只冒着丝丝热气的熟鹅。他那英姿飒爽、灵魂独立且自由的事业型姐姐,什么时候学得一手厨艺的?
看着暄儿震惊的表情,司徒安然反手捂住嘴,忍不住笑了出来:“暄儿,我也是第一次整这样的炊鹅。鹅是昨天下午找人杀了送上来的,我放冰箱里冰着。刚才涂了些调料,放锅里煮了一个钟,就熟了。”
陆和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只鹅,竟被她烧熟了。
“炊鹅?”好独特的名字。此刻他脑子飞速运转,一些记忆碎片与现在整合起来,一个想法慢慢在心中形成:“难吗?步骤如何?”
“也不是很难,都是我妈昨天告诉我怎么做的。把鹅清洗干净后,抹上由柱侯酱、腐乳、生抽、老抽混搅而成的调料,里里外外都涂抹上,腌上半小时后开始煮。
“先倒小半碗花生油在锅里煮沸,然后把鹅放锅里,上上下下煎上几分钟。然后在鹅的腹腔部塞进一块红糖和一根大蒜。最后将多余的调料兑水全倒进锅里,大概淹了大半只鹅就行,就开火煮。
“只不过,每隔二十分钟,就得翻转一下鹅,确保整只鹅都曾泡在调料里煮过一段时间。大概一小时就停火了,捞出来放在案板上,等不那么热时,我就砍开它。”
条清缕晰,清楚明白,果然是文字工作者,讲述得具体、形象。不出书,可惜了。
见暄儿听得像魔怔了似的,司徒安然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也没想象中那么难。我昨天听我妈说时,也觉得头大。但今天操作下来,还挺顺的。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会是什么味道?”陆和暄追问。他失去了嗅觉与味觉,不代表就享受不了这人间美味。然然姐会用她细腻的描述,具象化地呈现出美食的味道。
“嗯,鹅翅膀与鹅掌是最好吃的,因为最入味。”司徒安然思考了三秒,回忆起往年妈妈炊的鹅,是多么的让人回味无穷。
“鹅翅膀是软中带韧、肥而不腻的。薄薄一层皮,连着肉与骨却不脱,入口即离。肉鲜嫩,夹杂着皮带来的清香油脂,连骨头都是香的。整体风味浓郁且醇厚。”
明明那么好吃,但词穷,司徒安然再也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炊鹅的味道。即使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弥补暄儿失去嗅觉味觉的遗憾。
然而,事实是,跟着然然姐的描述,陆和暄仿佛已领略了炊鹅的美味,就像十年前,聆听她讲她的世界之旅,他也神游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