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少年血（9）
番外一：少年血（9）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除了研究别人，盛雪鸿也会借此机会，反观一下自己。
相较之下，盛雪鸿的各科成绩，跟上海金融交易所里的提示板一样起起伏伏，他把成绩一列，这曲线的跌宕程度，简直能够以小见大，反映出世界局势的风云变幻。
谭骁没控分，他竭尽所能地做到最好，结果各门课的成绩，平均到能拉一条直线，跟死人的心电图一样平。盛雪鸿故意卡着线过的考试，导致一些科目的成绩并不显眼，但他的主观回答和作文分特别高，平均一下，倒是也说得过去。
盛雪鸿觉得这也挺有意思的。
仅仅透过一些数字，盛雪鸿就能直观地感受到，他们是不同的。他们好像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可他们不也还是报了同一所学校，不也殊途同归，从天南海北的地方，相遇在了摩登之都。这张成绩单一公布，他们的命运，就被一根看不见的针，更细密地缝合在了一起。
盛雪鸿始终抱着，这是未来的同学，现在不研究以后也要研究，不如早点研究的心态，在观察谭骁。那时盛雪鸿刚刚从家里走出来，尽管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可还没接受特工训练，面对陌生人多少还有点青涩，脑海里的奇奇怪怪、天马行空，没来得及实施的想法，比谭骁多多了。
他习惯走一步看三步，他已经想到了以后，军校的友谊会比别的地方深厚，一来是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二来在分派到各军区之后，大家保持联络，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他可以给谭骁念诗呀，给谭骁讲推理小说呀，谭骁肯定会被吓一跳，然后对他钦佩不已。
盛雪鸿想，他们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他对着一张成绩单，就能想这么多，而这些如果不是后来他亲口说，谭骁永远都不会知道。
终试在广州，时间安排在半个月以后。这么点时间，并不够考生们回家报信、再收拾铺盖回来，过了复试的同学，全都被考官要求直接去吴淞口上船，南下去面第三轮。
盛雪鸿率先举手问：“那我们没钱吃饭怎么办？”
考官早就想好了对策，中气十足地告诉他们：“放心，饿不死你们，船上缺人，帮着干点活，总有饭给你们吃。”
学还没上，免费劳工已经招到了。
这帮学生稀里糊涂地上了船，由于还年轻，各个眼中还闪烁着对明日的期盼与幻想，再加上刚通过一轮考试，都觉得自己还挺行的，使唤他们干点活，一个比一个答应得快。
这种时候的学生最好骗了！
盛雪鸿被叫去给船上打鱼的商贩，剥鱼和虾，把好的挑出来拿去卖，剩下的，全留给他们自己一大锅煮了吃。几年后，盛雪鸿终于实现了他年少时的愿望，他再也不用羡慕别的小孩，这回，他亲自坐在船头，在烈日之下，将捕捉上来的鱼虾和小海鲜，一桶一桶地分出来。
他曾经在河岸对面，看着河上的男孩捉鱼捉虾，沾上了满身的腥泥味，感到羡慕无比。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无聊。
在阳光下，隔着一艘船，站在岸上看另一种人生，继而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是他更年轻的时候经历的事，而现在他已不再会被这些幻觉所干扰。剥鱼剥虾本就是一件无聊的事，还是说，他性格中隐匿的那部分顽劣，那喜新厌旧的毛病又开始发作，每当得到了什么，都会很快失去兴趣。
他很沮丧，每当他觉得无聊时，就会觉得心里空空的。他擡头望着茫茫的海面，海与湖的边界很模糊，河水也是无聊的黄褐色。
他忽然想到，谭骁呢？
还是谭骁比较好玩，沮丧中的盛雪鸿，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兴趣。
其实谭骁更惨，他跟隔壁几个倒霉蛋一起，被抓去拖船，短暂地体验了几天纤夫的生活。南下时遇上河道淤积，靠船了之后走不动，还得将船从淤泥里拖出来，他一天拉了三次船，肩膀和手心磨得都是伤，胸口到腰上全是被勒的红印，累得感觉被掏空，有空了，就独自一个人待在船舱里自闭。
盛雪鸿也不是非得找到谭骁玩不可，他反倒更喜欢在暗中观察谭骁。
开饭的时候，所以人围到一起，凑成一桌，他看见谭骁一言不发地从船舱里出来，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又回去了。无论是先前考试，还是后来上了船，谭骁都不怎么爱说话，先前是因为考试在思考，那现在是为什么呢？盛雪鸿猜测，谭骁是不是不喜欢吃海鲜？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哎，好学生的心思真难猜，可能他们本来也不太喜欢搭理人，只喜欢静静看书吧。
但无妨，盛雪鸿想，反正他不介意先开口搭句话，只是，不是现在。
谭骁完全没有注意到盛雪鸿，他那会儿真的很内向，一个人出门警惕心很高，船上人多眼杂，他就拿了家里这么点钱出来，必须得小心看着。他光顾着防贼了，忘记跟周围人打交道，这船上有他们以后好多同学，然而谭骁这会儿谁都不认识。
这是他的疏忽，在很多年后，盛雪鸿翻旧账的时候夸大事实，硬说成谭骁忽视他，谭骁也只好认了。
他们在船上耗了一个多礼拜，最终抵达了广州。紧接着第二天排满了考试，没给他们一点时间准备。
至于为什么这么急，当然是因为经费紧张，这群学生在船上帮忙干活，好歹解决了吃饭问题，下了船吃穿用度都得花钱。
短短十日，就耗完了这一群准学生的青春之气，上船时他们个个意气风发，下船的时候，他们眼里都没有光了。
终试将复试时的所有科目都考了一遍，除此之外，还要挨个进去面试。
队伍的顺序是打乱的，抽签决定，谭骁刚好排在盛雪鸿前面。
一而再，再而三。盛雪鸿就知道，谭骁绝不会回头看。
也不能说完全没回头，排好队之后，谭骁朝后瞄了一眼，但那一眼，是为了估算后面大概还有多少人，目光直接越过了盛雪鸿，往队伍尾巴上扫过去了。盛雪鸿刚巧就在他后面，由于贴得太近，很不幸，再一次被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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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好好好，下次一定让你永远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