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少年血(7)
番外一:少年血(7)
倒是盛雪鸿,做什么事也不跟家里商量,送信的把信送到家门口,他的父母才刚得知他要去考军校。
他的母亲有些担忧,父亲倒是非常支持。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出去干点该做的事,盛雪鸿就知道他爹会大力支持,他爸是个学士,巴不得儿子当武将,满足他这辈子文武不可兼得的愿望。
他的父亲大声称赞他有志气,比那些待在家里花钱抽烟、无所事事、跟那些太太小姐东搞来西搞去的同辈,好多了。
盛雪鸿倒是头一回听说同龄人的事,十分诧异。他这几年忙着念书,酒喝了点,但烟没碰,连恋爱都没谈过,而他的同辈居然已经开始不伦之恋了!
他的父亲对他直言不讳,在这个家里再待下去,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成为一个靠爹娘撑腰混口饭吃,油头粉面,以及大概率做生意会失败,最后不情不愿娶个老婆,卷入家长里短、夫妻纷争的蠢少爷。另一种是找份安安稳稳的工作,去银行里当个经理,但也别想着往上迁了,就这样度过平稳的一辈子。
盛雪鸿沉吟了一会儿,无奈地笑了笑,问:“为什么?”
他的父亲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做生意会失败,为什么我会输给别人?”
他的父亲从他眼里看得到怨愤,看得到不甘,看到闪烁的火光,看得到少年的心气,便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平静地告诉他:“外面的人,没有你的条件,所以会为了想要的拼命,你未必争得过他们。”
盛雪鸿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他转头就去考军校去了。他是憋了一肚子怨气走的,尽管他的父母再三表示,你出去读军校爸爸妈妈都支持你,你不必考虑钱上的问题,有任何事家里都会给你兜底,所以放手去闯荡吧,但他还是很恼火。
他父母说这话的语气,像在面对一个愚蠢的三岁孩子,这让盛雪鸿再度想到了那个只能用stupid形容的天使。
他明白,在他的父母这样身居高位的人眼里,尚且还没做出点成绩来的他,的确如同一个光溜溜的婴儿。更何况父母总希望孩子慢点长大,哪怕长大了,也最好永远保持傻不愣登小孩的天真无邪。
可他的确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介乎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继承了母亲白皙的皮肤,和父亲高大的男人轮廓,美好的肉体之下,还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灵魂,他只需要一场恋爱,就会彻底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他是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了,可他的父母却还把他成一个像小天使一样的蠢蛋!那个天使都被炸没了,他们居然还没有放弃这种幻想!
盛雪鸿没法待着了,他逃似的逃去了沪上。
谭骁倒是和和气气出发去的上海。然后,在一个微风吹拂的春日,盛雪鸿第一次碰见谭骁。
去新的地方,见到新的人,总是令人开心的一件事。那日,全国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都聚在这里,排着队准备参与黄埔的第二轮招生。复试相比初试要严格得多,两日之后,两场考试会在这附近举行,先考数理化,再考语文。大部分人都在互相聊天,唯独谭骁在复习功课,他大概是一门心思非要考上不可,趁着大家熟络关系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在门外看书。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盛雪鸿瞄见有个人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得十分认真。偶尔有风吹来,这人的手却压着页面,因此微风只是轻巧地掠过他的头发,再钻入他的衣角,兜转一圈又飘走了。
盛雪鸿盯着谭骁看了好久,他很惊讶,有人竟然能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看书。他有点怀疑谭骁在故意装样子,这人表面不吭声,说不定是故意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为了找到谭骁的破绽,盛雪鸿久久地盯着谭骁看。
那时候盛雪鸿心高气傲,又对一切都充满怀疑。而依据他不怀好意的推断,谭骁的笔记不会一直往后翻阅,而是会来回翻动,过一会儿,谭骁就会擡起头来四处乱瞄,等着有人搭讪,再过一会儿,这个笔记本就会合上,谭骁将开始四处游走在人群中,混迹到人堆中去。
他一定是想装样子,吸引人上去搭讪!盛雪鸿一阵盘算,再一次确认了自己这个阴暗的想法。
为了让谭骁的破绽再快一点显露,盛雪鸿决定暗中拱一把火。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谭骁看,他预计这个人很快就会发现,有个人正在盯着自己。倘若谭骁擡起头,就会看到一双充满怀疑而生机勃勃的眼睛,那双眼睛幽深又明亮,复杂又好奇地凝视着他。
盛雪鸿一直、一直盯着谭骁看,但他期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谭骁手上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稳定地朝后翻。谭骁像一根定住的木桩似的,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头一次都没有擡,也没有东张西望,更没有发现有人盯着自己。
盛雪鸿猜测的种种,什么都没有发生。
盛雪鸿感到有些诧异,这种标准的好学生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有点不真实。盯得久了,他从最初对谭骁的敌视,变得好奇。他有点期盼谭骁擡起头,这样他可以跟谭骁打个招呼,然后询问谭骁究竟在看什么。
但可惜的是,盛雪鸿眼睛都盯酸了,谭骁居然还在复习。
谭骁的定力好到可以跟静安寺的高僧一决胜负,完全没看到眼前有个人,已经盯着自己好一会儿。
盛雪鸿悄悄溜到了谭骁身后,他没太靠近,隔着半米远,朝谭骁的本子瞄了几眼。那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很多,还有很多几何图形,条条框框写得非常清楚。
原来不是想故意做样子跟人搭讪,是想考第一。盛雪鸿心想,倒是个挺有志气的人。
挺有志气的谭骁,第二天带着他的小笔记本进了考场。这种考试对他而言非常简单,也就是中学文化课的难度。他心里只有考试,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完全没往后看,也没发现,后头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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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是:这人怎么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