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再次见到江慎已经是一天以后了。
宫女将我洗了两遍,洗得浑身发红,从上到下都换了新衣裳。至于我原来穿的,也不知道被收拾到哪去了。
人来人往,给我洗澡的是一批,给我布菜的是一批,垂头像个花瓶一样站在屋里四处的也是一批。
我不主动问,也没有人跟我搭话。一切动作都是轻巧、利落、以最小的声响完成的。
让我想起上辈子高三的时候,转到了新的班级,课间一个说话的也没有,全在学习,差点把我憋死。
我在桌子上转笔玩,一个没转好,砸在了过道旁同学的腿上。
我连连道歉,他和我一同弯腰去捡那支笔。那只手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苍白的皮肤下隐隐可见淡蓝色的血管。他抓住那支笔的手势几乎像抓住一支长笛。
我说:“谢谢同学,对不起同学,同学你的手真好看。”
后来我问江慎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他说:“特别……坦诚。”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一起逃晚自习。江慎带我去他的秘密基地,在体育馆的器械室,有一段楼梯可以通到常年上锁的天台。器械室关着灯,我一踩就踩到一个小杠铃,险些滑倒。江慎站在楼梯上冲我伸手:
“来。”
他太坦诚了,以至于我有点扭捏。我们第一次牵手,隔着薄薄的校服袖口,我缩在那层布料之外,感受到他脉搏的颤动。
正常情况下怎么会那样明显呢?后来我想,在黑暗的器械室里面,少年的心跳大概和我的一样剧烈吧。
想着想着,我面前把自己站成花瓶的宫女突然动了,我差点吓出尖叫。
宫女说:“姑娘,该梳洗了,太子殿下说晚膳过来用。”
我说:“早上不是刚梳洗过吗?”
宫女难得地擡起头看了我一眼:“姑娘,这是规矩。”
哎,规矩就规矩吧,现代见男朋友不也得吭哧吭哧化妆吗?我认命地起身,随宫女摆弄我。
以前我听过那种故事,说土匪绑了肉票回来,先叫这人脱衣服。别别扭扭不肯脱的,家里是穷人;面不改色直接在一堆人面前脱衣服的,说明平时仆婢环绕,光着身子叫人伺候惯了,是富家公子哥、小姐无疑。
我显然是一位穷人。为了缓解尴尬,我在雾气缭绕里问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滴翠。”
“我叫陆颐。”
我的名字、容貌都和上辈子是一个样,估计江慎也是。上辈子,颐和园是我爸妈大学时定情的地方,然后用我名字偷偷秀了一把恩爱;这辈子,我那屡试不中、把书翻烂的爹,从古文里拎出来了一句“恶饮食乎陋巷兮,亦足以颐神而保年”,希望我在穷苦的环境里也能好好长大。
想起这些,我鼻头发酸。
滴翠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奉承:“姑娘名字利落,人也漂亮。”
我又问:“你们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五年没见江慎,我除了喜悦,还有些忐忑。毕竟,他现在是太子,而且不知道已经做了多久太子。可以说,如果这太子不是江慎,突然和我扯上关系,我也会和爹娘一样吓个半死的。
滴翠却只是说:“姑娘恕罪,奴婢不敢妄议主子。”
我叹口气,又由着她将我擦干、抹上香膏。全程我的身体都十分紧绷,怎么那种地方也要抹啊喂!
傍晚时分,江慎来了。他个子还是那么高,古代的房门低矮,他往门前一站,把光全挡住了。
滴翠和一众宫女当众就跪了,我本能地要跟着跪,就听见他说:
“免礼。”
我膝盖还半屈着,被卷入他的怀抱。
江慎身上陌生的香气包裹住我,闻起来非常富贵而复杂,我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涎香?这小子真是过上好日子了啊。不过听说龙涎香实际上是抹香鲸的便便……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东西,似乎想掩盖心底的某种不安。但这时候我颈边一湿,江慎哽咽着说:
“陆颐,我一见你就知道是你……真的是你。”
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也在此刻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