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妖兽（四）

第18章妖兽（四）

狐妖的尾巴很漂亮。

沈家的幼童抱着毛茸茸暖烘烘的狐狸尾巴，嬉笑着从后院跑走。

狐妖趴在地上，四肢被铁链锁住，扭扭曲曲的符文一路刻到了它腿上铁环的内侧，铁链的另一端拴在墙上，稍有动作就会被符文灼烧，这让狐妖感到痛苦。

多次挣扎无果后，狐妖放弃了逃跑，将那只受伤的前肢蜷到胸前的长毛下，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

尾巴被齐根斩断，狐妖失去了制造幻境的能力，它不明白，这些凡人为什么会对它有那么大的恶意。

在狐妖修行的几百年时光中，它从未害过人，靠着昆仑虚山脚的那点灵气，一点点修炼成大妖。

昆仑虚的山主偶尔见着狐狸，也只是擡手招它过去，抚摸过尾巴后就不再驱赶。

狐妖最爱做的事就是趴在山主脚边，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竖着耳朵听山主和另一只更厉害的狐妖说话。

狐妖以为它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有一天，它叼着花想去找山主，却被一阵热浪掀飞，等再清醒时，昆仑虚不在了。

狐狸看着眼前的大海，叼着花茫然地转了一圈，张嘴，花啪嗒一下滚进了海里。

“呜欧。”

狐狸轻轻叫，从天明叫到天黑，从月亮升起叫到太阳升起。

它得不到任何回应。

山主还没有收到花，狐妖失落地刨着地，大尾巴在身后垂下，最后看了一眼海，转身飞奔离去。

山主告诉过它，若是昆仑虚不在了，就马上离开。

狐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只是记着山主的话，再没有回到过昆仑虚。

后来的日子狐妖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被几道天雷劈了，然后浑身都疼，疼完后却又很轻松，费劲吧啦想爬回山洞，却被人抓住，扣上铁链铁环扔进了一个暗不见光的小屋子里。

几百年的修为被人夺去，狐妖引以为傲的幻境之力再也无法施展，哪怕已失了肉身，魂魄仍被沈家禁锢，就这样在仇家的后院痛苦徘徊三年，眼睁睁瞧着那个凡人借着它的修为，跨入仙途，一步登天。

狐狸赤红的眼睛淌下泪来。

那滴泪混着血与恨，砸在禁锢着它魂魄的符阵上。

直到那天，它嗅见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山主曾抚过它的脑袋，从袖中散发出来的焚香味。

十方剑斩去了禁锢住狐狸的枷锁，又替它寻来被夺去的长尾。

风月镇的黄沙再度卷起，一片混乱中，狐妖自烟尘中踏出，对月长啸。

它终得解脱。

水镜破碎，狐妖最后擡头，看了一眼虚空中的那道剑影。

它轻轻叫了一声，闭上了眼。

……

风月镇外，客栈掌柜将算盘打得噼啪响，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二人。

弦月手里扶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与狐妖的缠斗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此刻也懒得同这掌柜的讲价，在柜台上搁下钱袋：“六间上房。”

掌柜接过钱袋，打开挑出部分，剩下的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一旁侯着的小二及时上前，领着二人上楼。

脚步声消失后，掌柜掂量着手里的几块银子，乜了一眼身旁的人。

他哼了一声：“你倒是会给我添麻烦。”

“帮个忙而已，”身旁的男人戴着幂篱，嗓音温和，带着点计划得逞的笑意，“少的银子我替他们补上，赵老板就行个方便？”

赵掌柜懒得理他，撸起袖子赶人：“去，去别处坐着喝茶，别打扰我算账。”

男人听话地起身。

微风吹起幂篱上的薄纱，男人的面容露出，眉心一颗红痣，狭长双眼弯着，唇角翘起，看着倒像一只狐狸。

他扶着木梯扶手，一步步上了二楼。

天号房内，弦月将林夙小心放在床榻上，扯过一旁的被褥给他盖好，起身，揉着眉心，神色疲惫。

叩叩。

南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需要帮忙么？”

屋里的人没回答，南衍也不催促，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偏头，看着大堂里坐着的客人。

从沈府出来后，十方剑再次消失，原本挂着的几具尸体迅速干瘪，只剩下一副黑漆漆的裹满沙砾的骨架。

被狐妖拉进更深层幻境的四个人昏迷不醒，带着他们，南衍不敢走远，和弦月商量后，二人转道离开，找到了家离镇子有些距离的客栈，想着等人醒了再去找剑也不迟。

正是用饭的点，底下大堂的客人不少，吵吵嚷嚷地喊着自己这桌的菜怎么还没上，掌柜边算账边拉长了声音催后厨，店小二跑得汗水直流。

盯着看了一会儿，南衍收回目光，一扭头，明晃晃的剑正指着自己脑门。

一楼的客人毫不知情，与同坐的伙伴谈天说地，无人注意到二楼走廊的角落，有两个人正在暗自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