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十指连心
苦涩至极的液体滑过喉间，带着一股蛮横的清醒力量，强行将易子川从深不见底的昏沉中拉扯出来，他浓密的睫毛颤了几颤，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庭院中摇曳的火把，以及姜怀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几乎是本能反应，易子川的目光急急转向四周，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希冀，徒劳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
哪里都没有！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一点气音。
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姜怀玉，将他醒来后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寻找和随即而来的绝望眼神尽收眼底。
他没等易子川开口，便冷着声音先开了口，语气平直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又字字砸在他的心上：“看够了？死心了？”
易子川的目光倏地转回他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虚弱迅速被一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取代。
姜怀玉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右臂的伤，旧创叠加新伤，筋络受损极重，方才又急火攻心，气血逆乱，更是雪上加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易子川被重新包扎好的右臂，语气加重了几分：“易子川，我告诉你，你若再这般不管不顾，往死里耗损，这条胳膊，迟早彻底废掉，到时候别说是华佗再世了，就是神仙下凡，也接不回来。”
庭院里安静得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郑文屏息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这两人。
易子川只是沉默地看着姜怀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方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怀玉与他对视片刻，似乎看懂了他眼中那绝不回头的决绝。
他忽然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早已料到，随后弯下腰，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散落一旁的银针和药瓶，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抛出了最后一句：“不过，我不拦你。”
“是生，是死，还是落个残废，都是你自己的命数。”
“药，我会给你用，路，你自己选。”
易子川的目光在姜怀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那眼神里没有反驳，没有辩解，甚至没有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仿佛姜怀玉刚才那番关于生死残废的警告，只是一缕无关轻重的风。
他喉结滚动，吞咽下口中黄连残余的极致苦味，那苦涩似乎反而激发了他体内残存的所有气力。
他左臂猛地一撑地面，竟不顾右臂传来的刺骨疼痛和全身的虚软，强咬着牙，硬生生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晃了两晃，最终还是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稳住。
“我得去带她回来！”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血沫。
“王爷！您万万不可！”郑文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劝阻，“您的身体……”
“去把也叶上林带过来！”易子川猛地侧过头，冰冷的目光瞬间钉在郑文脸上，硬生生将郑文所有劝谏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郑文张了张嘴，看着易子川苍白如纸却眼神骇人的脸，想起自己未能护住夏简兮的滔天愧疚，那点劝阻的心思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同仇敌忾的决绝，他猛地一抱拳，将未尽之语全部咽下，沉声道：“末将……遵命！”
庭院中的火把噼啪作响，将易子川摇摇欲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呼吸粗重，每一口气都牵扯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住院门方向。
很快，两名亲卫就拖着一个被反绑双手的男人疾步而来，随后，毫不留情地将那人掼在易子川脚前的青石板上。
昔日尊贵儒雅的江南织造叶上林，此刻发髻散乱，华贵的锦袍沾满尘土，他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恨意。
“她人在哪？”易子川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
叶上林盯着面前的易子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讥讽出声：“死了！”
“咔”的一声轻响，易子川的左脚靴底已精准地碾在叶上林反绑在背后的右手小指上。
叶上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喉咙里爆发出半声被强行咽回去的惨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本王耐心不多。”易子川俯视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能将人吞噬的暴戾和焦灼，“本王再问一次，夏简兮，在哪？”
“呵！”叶上林嗤笑，明明疼的脸色苍白，却还是冷声道，“我说了，她死了！”
易子川脚下微一用力。
更清晰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叶上林终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趴伏在地上，粗重的喘着气。
“郑文。”易子川看都没再看叶上林一眼，目光扫向一旁的将军。
郑文会意，猛地抽出腰间的匕首。
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尖并未刺向叶上林，而是挑起他另一只完好的手，将他的手掌死死钉在青石板的缝隙之间，刀刃入石三分，将那只手牢牢禁锢在原地。
叶上林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庭院。
易子川缓缓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闷哼一声，右臂的伤口处迅速渗出新红的血色，染透了雪白的绷带，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左手指尖掠过郑文匕首的刀柄，然后，慢条斯理地按在了叶上林被钉住的那只手的食指指甲盖上。
“人有十指，十指连心！”易子川的声音低哑，近乎耳语，说出来的话，去让人脊背生寒，“叶上林，本王有的是时间，一根，一根帮你剔掉这没用的东西。”
他的指尖开始用力，冰冷的金属挤压着指甲下的嫩肉，带来一种足以让人疯狂的恐怖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