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里的小疙瘩

秋雨里的小疙瘩

秦阳市的秋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周三早晨，季竹出门时还只是阴天，早读课刚结束，窗外就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风裹着凉意往教室里灌，把走廊上的绿萝叶子吹得簌簌响。

季竹把窗户往回拉了点，指尖刚碰到玻璃，就想起昨天答应韩雨杰的事——帮他带一本《百年孤独》。她上周在图书馆借了这本书，韩雨杰看见后说自己一直想读，季竹立刻拍着胸脯说读完就借他，还特意在便利贴上写了“周三带书”贴在笔袋上。

可她早上急着赶公交，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完了完了。”季竹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趴在桌子上。旁边的韩雨杰刚把数学卷子收进书包，听见她的动静，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季竹擡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耳朵瞬间热了。她攥着笔袋上的便利贴，声音越来越小：“那个……熊猫，对不起啊，我今天早上忘把《百年孤独》带来了，我明天一定记得！”

韩雨杰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便利贴上，又移回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

话是这么说，可季竹总觉得他的语气比平时冷了点。她想再说点什么弥补，比如中午去书店买一本新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的零花钱这个月已经快花完了，而且韩雨杰之前说过，他更喜欢读旧书，觉得有油墨沉淀的味道。

“真的很抱歉，”季竹又强调了一遍，手指抠着课本的边角，“我昨晚还特意把书放在门口了，结果早上一着急就……”

“我说了，没事。”韩雨杰打断她，转回头看向窗外，雨丝已经变密了，把教学楼的玻璃蒙上了一层雾。他的侧脸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有点冷，眼尾的淡青色似乎也比平时深了点，像蒙了层水汽。

季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发堵。她知道是自己错了，可韩雨杰这副“懒得跟你计较”的样子，比直接说她两句还让她难受。她抿了抿嘴，把便利贴揉成一团塞进抽屉，没再说话。

第一节语文课，老师让大家分组讨论《登高》的意象。季竹被分到和韩雨杰一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那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季竹却没心思听，眼睛一直盯着韩雨杰的笔记本——他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她心上。

“季竹，你觉得‘万里悲秋常作客’里的‘悲’字，除了思乡，还有没有别的意思啊？”旁边的女生推了推她的胳膊。

季竹猛地回神，下意识地看向韩雨杰，想听听他的看法，却发现他正看着窗外的雨，根本没参与讨论。她心里的委屈又多了点，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还有对时光流逝的感慨吧，作者当时都五十多岁了，还在漂泊……”

她说完，偷偷瞟了眼韩雨杰，他还是没反应，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讨论结束后，老师让每组派一个人发言。那两个女生推来推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季竹身上。季竹站起来，紧张地握着课本，刚说了两句，就听见下面有人小声笑——原来是她把“渚清沙白鸟飞回”的“渚”字念错了。

她的脸瞬间红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手指紧紧攥着课本的边缘。就在这时，她听见韩雨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轻却很清晰：“是‘zhu’，水中小块的陆地。”

季竹愣了愣，顺着他的提示继续说，声音却比刚才小了很多。等她坐下时，心脏还在怦怦跳，她想跟韩雨杰说声谢谢，可看他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下课铃响后，韩雨杰收拾好东西，起身往教室外走。季竹赶紧跟上去，在走廊里叫住他：“熊猫！”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刚才谢谢你啊，”季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还有早上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天一定把书带来，不然我中午去图书馆借一本给你？”

“不用。”韩雨杰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已经自己借了。”

季竹愣住了——图书馆的《百年孤独》只有一本，她上周借了之后，一直没还回去，韩雨杰怎么可能借到？除非……他早上特意去了图书馆，发现书没还，又知道她没带，才自己想办法找了别的版本？

“你是不是早上特意去图书馆了？”季竹问，心里有点酸。

韩雨杰没回答，只是说：“快上课了，回去吧。”说完，就转身往楼梯口走，白校服的背影在走廊的阴影里显得格外远。

季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她知道自己理亏，可韩雨杰的冷淡让她觉得委屈——不就是忘带一本书吗？他就不能跟她说句“没关系，明天再带”，非要这么冷冰冰的吗？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季竹没跟韩雨杰一起。她和几个女生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心里却没什么胃口。旁边的女生看出她心情不好，问她：“季竹，你跟韩雨杰吵架了？早上还看见你们一起讨论题呢。”

“没吵架，”季竹扒拉着碗里的饭，“就是我忘给他带书了，他好像不高兴。”

“嗨，多大点事啊！”那个女生笑着说，“韩雨杰就是那样，看着冷冷的，其实人挺好的。你下午跟他道个歉，再给他带点零食，肯定就好了。”

季竹眼前一亮——对啊，她可以给韩雨杰带点零食！她记得上周看见韩雨杰在小卖部买过一次绿豆糕，好像很喜欢吃的样子。

下午上课前，季竹特意去小卖部买了一盒绿豆糕，还在便利贴上写了“对不起，别生气啦”，偷偷放在韩雨杰的桌洞里。她刚放好，就看见韩雨杰走进教室，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装看书，耳朵却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

韩雨杰走到座位旁，坐下时手碰到了桌洞里的绿豆糕，他愣了一下，把盒子拿出来，看见上面的便利贴，又看了眼季竹的背影。季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可他只是把绿豆糕放回桌洞，没说话，也没看她。

季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趴在桌子上，看着课本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明明是自己做错了，却还期待着对方立刻原谅自己；明明知道韩雨杰喜欢安静，却总是在他面前叽叽喳喳，惹他不高兴。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让大家做实验。季竹和韩雨杰被分到一组，一起做“探究平抛运动”的实验。季竹拿着小球，手有点抖，好几次都没把球放在正确的位置上。韩雨杰接过小球，动作熟练地调整好装置，说：“看好了，要让小球从同一高度落下。”

他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就像在跟一个普通同学说话。季竹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更委屈了，眼眶有点发热，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调整仪器，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实验做完后，韩雨杰把数据记在表格上，递给季竹：“你把这个填到实验报告里。”

季竹接过表格，手指碰到他的指尖，他像触电一样立刻缩了回去。季竹的心里更酸了，她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韩雨杰，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韩雨杰正在收拾仪器的手顿了顿，擡起头看她。季竹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有点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他的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刚才的冷淡好像瞬间被戳破了。

“没有。”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点，“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季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实验报告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不就是忘带一本书吗？我都道歉了，也给你买了绿豆糕，你还想怎么样啊？”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韩雨杰的脸瞬间红了，他赶紧拉着季竹的胳膊，往教室外走：“别在这里哭，我们出去说。”

走廊里的雨还在下，风裹着雨丝吹在脸上，有点凉。韩雨杰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季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让季竹的心里稍微暖了点。

“我不是因为你忘带书生气。”韩雨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她看不懂的情绪，“我是因为……我早上特意去图书馆等你，想跟你一起去还书，然后再借一本，结果你没来，我去教室找你，看见你跟别人聊得很开心，根本没想起这件事。”

季竹愣住了——她早上确实跟同桌聊了会儿天，因为同桌说要给她推荐一部新出的电影，她就忘了去图书馆的事。原来韩雨杰不是因为她忘带书，而是因为她没放在心上。

“我……”季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又愧疚又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早上太着急了，跟同桌聊了两句就忘了，我真的很重视跟你的约定的。”

“我知道。”韩雨杰打断她，声音软了下来，“我后来也想通了，你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太较真了。刚才不该对你那么冷淡，对不起。”

季竹的眼泪还在掉，可心里的委屈却慢慢散了。她看着韩雨杰，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眼尾的淡青色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柔和，像熊猫的眼睛一样，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那你原谅我了吗？”她小声问，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校服外套。

“嗯。”韩雨杰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盒绿豆糕，打开盖子，递给她一块，“这个很好吃，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