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严篇
三严篇
坐在酒肆的窗边,严壮一直在看街对面卖绣品的女子。那女子长得不好看,甚至是丑陋。路过她的男子都不愿看她;女子都捂着嘴笑她;有几个恶劣的孩童还在一旁骂她是丑八怪。可那女子却始终是淡淡的,坐在那里低头做绣品。有人路过要买的时候,她会侧过那半边没有红色胎记的脸,告诉对方是多少钱。
两个时辰内,女子卖出了金十块绣品她的右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覆盖了眼睛和多半张面颊。严牟想,她的绣品一定非常好,不然不会有人买她的绣品。严牟是粗人,不懂得绣品,但也觉得那女子绣得挺好,起码比君侯给皇上绣的那个看不出是虫还是面条的荷包好看。不过君侯说那是蛇,他们也只能说确实是条蛇。那是君侯给皇上绣的唯一的东西,他们若敢说不是蛇,就等着被皇上抽筋扒皮吧。
几个孩子肆无忌惮地在女子的身边打闹,有两个孩子撞倒了女子挂绣品的架子。女子慌忙去扶,那些孩子非但不闪开,还踩在了绣品上。严壮放下碎银,起身走出了酒肆。一手抓住一名孩子的衣领把他丢了出去。不理会摔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那名男孩儿,严壮三两下把故意撞翻架子的小孩子统统丢了出去。在一片孩子的哭声中,他冷冷扫了眼从屋里冲出来的孩子的父母,在对方吓得噤声后,他弯腰捡起地上已经脏了的绣品。
“谢谢这位公子。”女子侧过脸,垂眸去接好心人手里被踩上了脚印的绣品。
“你叫什么。”严壮收手,避开了女子的手。
女子惊愣,随后淡淡道:“绣娘。”
“可婚配了?”
绣娘又愣了,没有胎记的那半张脸微红,却仍是淡淡地说:“没有。”
“家住哪里?”
“公子有什么事吗?”绣娘没有继续回答,而是向后退了两步,微微挑起左眼看向对方。
严壮把脏了的绣品全部放在架子上,留了一块塞进衣襟,很平静地说:“我娶你,你可愿嫁?”
绣娘无法再淡然处之了,她怔愣地、左脸粉红地擡起了头,完全避开右脸那块骇人的红色胎记。
你若愿意,后日我去你家提亲。明日我当值,抽不出空。“严壮还是那么平静,就好像在买菜,连价钱都不谈。
绣娘惊愕地看着面前高大魁梧,模样英挺的男子,心想这人是不是在捉弄自己?可他是那样的严肃,紧抿的嘴角看上去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仔细一看,这人的脸上有几道疤,眼里没有别人看到她时的厌恶,很严肃的一双眼,如他的神色。
瞧了半天,绣娘说:“我家住在安子巷。门上贴了两张钟馗捉鬼的就是我家。公子若真要提亲,也不需带什么,只要允我带老父和幼弟一起入门既可。”
我叫严壮,无父无母,你可以带你父和你弟一起入门。后日你在家里等我。”看了看天色,严壮又说:“回去吧,晚上绣一只小老虎,给娃娃的。”
“好。”绣娘习惯性地偏过脸,只露出自己的左脸,开始收绣品,便是准备回去了。严壮又说:“我还有事要办,不送你了。”
“不必,我一个人行的。”绣娘稍稍擡头对严壮笑了笑,提着自己的布包,扛着架子走了。直到她走远了,严壮才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走出街口,绣娘猛然停下,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位公子姓“严”!“严”可是国姓!回头去看,哪里还有那位公子的踪迹。刚刚被严壮摔了的那几个孩子远远的冲她骂“丑八怪”,绣娘极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路。那位公子是戏弄她的吗?绣娘淡然了很多年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回到屋里,老父已经做好了饭,弟弟在习字,绣娘把架子放到墙边,把被踩脏的绣品挑出来清洗。正在习字的少年看到了,不高兴地问:“姐,那几个泼猴是不是又故意撞到绣架了?”
绣娘淡淡地笑道:“没有。夫子今天教什么了?”
少年立刻眉飞色舞地跟姐姐说了起来,绣娘又一次把弟弟的不悦转开了。绣娘的爹难过地看着女儿,若女儿没有那块可怕的胎记,已经二十有六的她早该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
绣娘没有把有人要娶她的事告诉爹和弟弟,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别人对她容貌的厌恶,没有不甘与怨恨。爹娘生下了她,养大了她,她有住的地方,有一手能养活家人的手艺,她很知足。早早地收拾完,在让爹和弟弟去睡觉后,绣娘坐在桌面开始了她的活计,绣一只给娃娃的小老虎。
刚从练舞房回来,月琼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有人在外通禀严壮统领求见。洪喜洪泰很吃惊,月琼也很吃惊。不换衣服了,月琼让人唤严壮进来。一进屋见君侯穿着舞衣正在擦脸,严壮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便要跪下请罪。月琼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笑着问:“严管事有事吧?”平日里月琼还是习惯喊三严为管事,喊严萍为管家。
严壮也不矫情,站直道:“属下想请君侯帮属下找个人去提亲。”
“提亲?!”月琼的大眼顿时发亮,“严管事要成亲了?看上哪家的闺女了?聘礼备好了吗?”要多好奇有多好奇。自从他丢脸地成了亲之后,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丢回脸。
严壮很是平静地说:“我后日去下聘,聘礼还没来得及准备。是安子巷的一户人家。叫绣娘。”
月琼有点急了:“后日就下聘了怎么聘礼还没准备?”
严壮还是很平静地说:“今日出宫的时候刚刚认识的。明日我当值,后日我去提亲。”
月琼大眼瞪大:“你是说你今日在宫外刚认识了个闺女,然后就准备娶人家了?”
“是。”
月琼的头有点晕:“那人家答应了吗?”
“答应了。”
月琼更晕了。
“她是个好女人。”严壮突然来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块他没有还给绣娘的那块绣品,“这是她绣的。”
月琼接过来一看马上不晕了,拍胸脯保证:“成,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聘礼、媒人我都给你准备好,严管事后日只管带了人和聘礼去提亲就行了。”
“多谢君侯。那属下退下了。”
没有要那块绣品,严壮走了。月琼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块绣着大红牡丹的帕子,感叹:“唉,人家这才叫高手。”
“少爷,您绣得也不差。”洪喜洪泰明显是睁眼说瞎话。
月琼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绣的哪能跟人家比。”感叹着,月琼把那块帕子展开,笑眯眯地说:“给小妖缝到围兜上吧,多好看啊。”他倒是不客气。
派洪泰去找内务总管严萍,让他帮忙准备严壮的聘礼;又派洪喜去找桦灼,让桦灼明日约熊纪汪、任缶和董倪的夫人一道进宫;月琼又亲自去找行公公,请他帮忙选日子、布置迎娶之事。等月琼回来时,严刹已经等了一会了。
月琼进屋第一句话就是:“严刹,你知道严壮要成亲了吗?”
“他刚刚跟我提了。”严刹没月琼那么热心,给月琼拧了块布让他擦脸,他粗声说:“吃饭。”
“好。”知道严刹吃饭、睡觉的时候都不喜欢谈别人的事,月琼乖乖坐下吃饭,一句严壮的婚事都没提。
吃完饭,还没等月琼开口,严刹就说:“我会让礼部的官员去负责此事,你若有兴致,可以去凑热闹,但不许把自己累着,不然今后我再不许你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是严壮的事。”在严刹沉下脸后,月琼又赶紧说。“我不会累着的,就是凑凑热闹,图个高兴。”
“恩。”严刹握住月琼的手起身,该散步了。
得知严壮要成亲了,严墨和严牟着实吃了一惊。两人把严壮抓到小屋里,还没等他们“严刑逼供”,严壮就很没骨气地自己招了。
“她是个好女人,我觉得挺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