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木槿落风停尘寂,属于今日的最后一朵……
第114章木槿落风停尘寂,属于今日的最后一朵……
“那时陛下说,就算妾的脸被刮花了也没关系,说你会娶我,当时妾只当是陛下童言无忌,不敢想后来,妾这样身份的人,真的有这样天大的福分,能成为陛下的妻……”
“得你为妻,是我之幸……”李宣的下颚抵在赵蕙宁的发顶,细细地摩挲着,“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在深宫里了……”
赵蕙宁摇头道:“陛下吉人天相,是命中注定的天子,梅花香自苦寒来,陛下年少的那些坎坷,都是上天对陛下的磨砺。”
赵蕙宁心疼抚上李宣因她生出的霜发,想起与李宣刚成亲之时,他是何等意气风发。
虽然朝野上下都不重视他们的婚事,虽然宫中大多数人都嘲讽他们,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人娶了另一个卑贱的人,可李宣待她却珍之重之,如获至宝。
“阿宁,我终于娶你为妻了,我向你承诺我此生必定只有你一个妻子,我也绝不纳妾!否则天打雷劈,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阿宁,我知道你一直忧虑年长我许多,可我深爱的就是这样年长我许多的你。如果幼时没有你的悉心照顾,李宣怕是早就死在了冷宫的角落。”
“阿宁,夫妻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只求共白首,不分离;生同衾,死同xue——”
少年郑重的承诺言犹在耳,赵蕙宁却想让他忘记昔日的誓言。
“陛下,你看到了那边的木槿花了吗?”
赵蕙宁往远处一指,李宣顺着赵蕙宁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盛开着一株木槿。
“木槿花朝开暮落,花期却很长,今日的木槿坠地了,还有明日的木槿会开放。”
“所以陛下啊……若妾离陛下而去了,请不要为妾难过伤心,陛下还很年轻,还会有……”
李宣似是知道赵蕙宁接下来要说什么,未等赵蕙宁说完便吻上她的唇,堵住了赵蕙宁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会再有了,我说过的,我此生只得你一人为妻……”
赵蕙宁睁着双眼,拼尽全力想把她挚爱的郎君刻入骨髓之中,这样就算化作黄土白骨,她也不会再害怕了。
“陛下不要害怕,妾只是先一步去了,妾会在奈何桥边等陛下,不管多久,妾都会等陛下来……所以陛下,一定要好好活着……陛下不止要为自己好好活,也要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活……”
赵蕙宁不怕死,但她怕李宣做傻事。
他还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孩童时,就敢以死威胁崔淑妃了。
赵蕙宁知道李宣是一个执拗的人,她害怕他为她殉情,也害怕他终此一生都将自己困在悔恨之中。
“陛下,妾不恨也不悔,t万般皆是命,这个孩子是妾自己想要的,也是妾没有与陛下白头偕老的福分,所以陛下,不要再怪自己了……”
“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明明辛院正已经千叮万嘱,为什么他还会心存侥幸,为什么!
赵蕙宁总是习惯把错处往自己的身上揽,在他还小的时候,不管什么错处,赵蕙宁都会抢着替他揽下,为此总是受崔淑妃的责罚。
自幼时起李宣便发誓,等他长大,等他成了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不会在让她受任何人欺负。
可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之中……
李宣没法原谅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原谅。
“陛下若是不肯原谅自己,就是让妾在九泉之下无法安心备受煎熬。那妾就不在奈何桥边等陛下了……妾一定会立马喝了孟婆汤去投胎,转身就把陛下忘得干干净净……”
“不要!阿宁不要!不要忘了我……”
李宣抱着赵蕙宁泣不成声。
“那陛下就忘了所有的仇怨吧……”
赵蕙宁抱住李宣的头,像李宣小时候一样哄他:“为了福安,不要再恨崔氏;为了德昭,不要恨怀风把你推上这个位置;也不要责怪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他们已经尽力了……”
“至于齐王和吴王……陛下尽力安抚他们,能不打仗最好还是不要打仗……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民,万万不可因妾一人生死以至赤地千里,百姓流离……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赵蕙宁在脑中极力搜寻着想要交代的事情,却发现自己终归只是一个深宫中的愚妇,她没有什么政治见识,来来去去能说的也只有这些空泛虚浮的话,到最后千言万语,都还只是放不下。
“等到顺祯长大,请陛下一定要告诉他,他的母亲很爱他……可惜她的母亲太无能……没法陪伴在他身侧……请他原谅我……”
夜色已深,一阵疾风倏然而至,吹得人毛骨惊悚,满地狂尘。
“请陛下一定……好好活着……”
赵蕙宁的声音轻得像断线的纸鸢,刚飘到李宣耳边,就被骤然停歇的风咽了回去。
风停尘寂,属于今日的最后一朵木槿花——也要落了。
******
赵蕙宁抱着李宣的双手,一寸寸地缓缓垂落。
那双曾无数次将少时的李宣护在怀中,为他整理朝服玉带,为他捧过温热的饭菜的双手,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最后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上,就像零落的花……再无生息……
生命消逝的前一刻,赵蕙宁拼尽了最后的心神想睁着眼睛。
她想再看看她的夫君,想把他的模样牢牢刻进魂魄里。
可眼皮实在太重了,重得压垮了她所有的不舍和眷念。
赵蕙宁终究还是合上了双眼,最后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到李宣的手背上。
那点湿意却像烧红的烙铁,顺着皮肉一路钻进去,灼烧着他的血脉,滚烫地烧进肺腑里,疼得李宣无法呼吸。
“阿宁,别睡啊阿宁!别睡啊,醒醒,醒醒!阿宁我求你醒醒好不好……”
李宣的声音陡然破碎,他把赵蕙宁抱得更紧,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正在消散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