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高中生活于江潺而言,就是写不完的作业、背不完的公式和难度成几何倍数增长的理科题目。周末变成了可怜的单休,但所谓的“休”也完全只是个说法,事实上连这一天也被厚厚的试卷和英语报纸占据,完全跟“休”这个字毫无瓜葛。
江潺正半蒙半猜地写着英语报纸上的完形填空,杜皓又溜溜达达地过来了,首长视察工作似的探过头:“还做着呢?做得挺好啊?”
有时候还指指点点:“潺姐,你这不行啊,人蒋宁屿都翻好几页了,你怎么还在写完形填空。”
江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太闲了点,不是说省队教练下来选人,要加强训练强度吗?”
一提到这事儿,杜皓就支支吾吾的了:“快做题,精力集中点,不要乱分神。”
“你不来溜达我很集中好不好?”江潺怼他一句。
杜皓骚扰完了江潺又去骚扰蒋宁屿:“蒋宁屿,来打游戏啊?”
蒋宁屿翻过一页练习册:“等我把这题做完。”
“行,”杜皓应下来,“那我先去开电脑,游戏里等你啊。”
——暑假里,江潺经常出去找她爸,蒋宁屿考完竞赛,那阵子闲着没事,就在《魔兽争霸》里做了个rpg地图出来。据杜皓说,这地图在网上还挺受欢迎,已经有几千次下载量了。
江潺也玩过几次,那是个以临江镇为原型的地图,玩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抵御怪物攻城,所以地图的名字就叫“守卫临江镇”。
蒋宁屿对这地图挺上心,不做题的时候,要么就是出去跟杜皓打打篮球,要么就是坐在电脑前优化他的地图。
而杜皓则是这地图的狂热粉丝,尤其是最近一个月来,江潺几乎每次去他家时,都能看到他坐在电脑前玩这个地图。
她心里觉得奇怪,以前杜皓在体校忙于训练,一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怎么最近显得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她每次问杜皓,杜皓又支支吾吾地什么都不说。
傍晚,江潺端着姥姥做好的炒鸡给杜皓家送过去,本想直接去找杜皓,正要推门走进去,她听到杜叔叔的声音传出来:“你别老说天赋、天赋,只有天赋没有技术照样成不了顶级运动员,靠技术弥补天赋不足的顶级运动员也不是没有,受一点挫折就闹着要回家,你这样做什么都成不了事……”
江潺止住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心里想这是怎么了,杜皓不想练撑杆跳了?以前见到杜叔叔,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今天听语气好严肃啊……
她换了个方向,朝厨房那边的门走过去,推开门,林阿姨正在准备晚饭,一见她就露出笑容:“潺潺过来啦。”
“林阿姨,这是姥姥刚炒出来的鸡。”她走过去,把炒鸡放到案台上。
“闻着就好香,正好你过来了,把这篮子无花果给你姥姥捎过去。”林阿姨放下手里的土豆,弯腰从旁边的地上拎起装着无花果的篮子递给她,“上午刚在园子里摘的,好甜,你尝尝。”
江潺接过来,说“谢谢林阿姨”,从里面捡了一个熟透裂开的出来,剥开皮咬一口,红色的过瓤流出蜜来,她抬眼看向林阿姨:“真的好甜,怪不得都叫糖包子!”
“甜吧,”林阿姨笑着说,“今年树上结了好多果,就没有不甜的,这一篮子吃完了你再来拿。”
“好啊。”江潺应着,一边吃着无花果,一边听着那边屋子里杜叔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她压低声音问:“林阿姨,杜皓怎么啦?”
“他没跟你说?”林阿姨也压低了声音。
江潺摇摇头:“我问他好几次,他都支支吾吾的。”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丢人吧,”林阿姨朝隔壁房间看一眼,她一向把江潺当干女儿,有什么话都跟她说,“他没被省队选中,自己郁闷呢,连体校都不想待下去了。”
“啊?为什么没被选中啊?”江潺讶异道。之前就听杜皓说省队要下来选人,她没想到现在已经选完了,而且杜皓还没被选上,怪不得他最近总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看起来还有点颓……
“说是身体发育条件不如预期,还有什么,上肢和核心力量比较薄弱,我也不太懂,”林阿姨削着手里的土豆皮,“他们队里有个小孩比他进来得晚,天赋更好一点,这次就被挑走了,他挺受打击的。”
“那怎么办啊,他还继续练吗?”
“他自己这不是不想练了,连体校都不想去了呢,他爸觉得他这一年成绩虽然不是队里最好的,但也算不错了,所以还是希望他能练下去。”林阿姨叹了口气,“这事儿也挺难的,主要是不知道继续练下去还有没有突破的可能,教练也给不了准话。但是如果不念体校了,也没法回普高,那更是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出去打工,所以我跟你杜叔叔觉得他怎么也得接着练下去啊。”
“好难啊……”以前江潺觉得,对于杜皓来说练体育可能是个上大学的捷径,但现在听起来怎么好像比高考还残酷。
“潺潺,你要是有时间,也帮阿姨多劝劝杜皓,你俩关系好,说不定他能听你的。”林阿姨说。
江潺应下来,即便林阿姨不这么说,她肯定也会去劝杜皓的。
见林阿姨愁容满面的,她想说点什么宽慰林阿姨的话,转而提起另外一件她听来的好事:“林阿姨,我听姥姥说,杜叔叔要在市里开店了是不是?”
“对啊,他打算在市里开个卖空调的专卖店。”林阿姨说起这件事,脸上又有了笑容,“最近把店面盘下来了,正搞装修呢。”
“杜叔叔好厉害啊!”江潺发自内心地说。她一直觉得杜皓的爸爸很厉害,小时候就能给杜皓在院子里造个溜冰场出来,现在又要在市里开店了——听姥姥说,杜叔叔一开始就是在城里负责给人家上门维修和安装空调的,后来他慢慢自己摸到门路开始倒腾二手空调,这些年挣了一些钱,镇上的空调啊、电脑啊这些新鲜玩意儿都是最先在杜皓家里出现的。<
没想到杜叔叔现在竟然要在市里有自己的店了,江潺看到林阿姨这么开心,她也替他们一家开心起来:“那等店开起来了,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林阿姨笑着说,“不用等店开起来,下周就让你杜叔叔带着你们都去看看。”
“好啊!”江潺应下来。
走出门时,她听到杜叔叔仍在跟杜皓说着话:“……跟我去店里干?你以为空调是那么好安的啊,几十米高的楼站上去我都浑身发抖,一不留神踩空小命都没了你知不知道?”
“杜皓,爸爸妈妈对你没那么高的期望,不是觉得你上了体校就一定要上奥运会拿金牌,我们就希望你能按部就班地上个本地的体育学院,以后出来做个体育老师就很好了……”
江潺的脚步停顿下来,听了一会儿杜叔叔说的话才抬起脚步离开。她觉得心情有些复杂,替杜皓犯愁的同时,又有点羡慕他。
那次从林阿姨家里出来之后,有几次,江潺也想找杜皓聊聊这件事。但杜皓也不知是真的觉得丢人,还是自己已经拿了主意,总是吊儿郎当地没个正形:“潺姐,我要是不去体校了,你不能对我有学历歧视啊。”
“我肯定会有啊,”江潺也半开玩笑,“谁要一个只有初中毕业证的发小啊,你老老实实地把体校读完,别给我丢脸。”
有时候江潺难得跟他推心置腹,他也嬉皮笑脸的:“我这不是好好练着呢吗,放心,我肯定再拿张毕业证回来,不给你丢脸。”
江潺知道,那次杜叔叔跟他聊完之后,他虽然回体校正常训练了,但状态显然跟之前天差地别,但她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蒋宁屿也试着在打篮球的时候跟杜皓聊过这事儿,也被杜皓用同样的方式应付回来。
江潺以前一直觉得杜皓这人没脾气,吊儿郎当的跟谁都处得来,这会儿才发现她这个发小其实也是很犟的,认定的事情没人能劝得动。他这性格简直跟学校附近小商店里卖的那种捏捏玩具似的,随你捏成什么形状都行,但没过多久又自己恢复原状。而且他面上又总是嬉皮笑脸的,让人拿他没什么办法。
一个月后的某天,周五最后一节班会,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这次板报评比咱们班拿了第一名,大家给江潺同学鼓鼓掌。周围响起掌声,还有不少人回头朝江潺看过来,江潺成为受关注的中心,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放学后,她特地跟蒋宁屿去学校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个黑森林小蛋糕以示庆祝。
这似乎是近期发生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江潺体会到了一点久违的好心情。她一心想把这消息告诉姥姥,下了车,加快脚步跟蒋宁屿一起朝家里走过去。
迈入大门,她把书包和蛋糕扔给蒋宁屿,直奔工作坊去找姥姥,却发现不仅姥姥不在,工作坊里空荡荡的,其他人居然也都不在。她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姥姥,厨房里摆着姥姥淘好的米和洗了一半的菜,看起来姥姥似乎离开得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