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兄长(2)
32、兄长(2)
一点雪白的烛光浮动,将眼前的景象映亮。不远处的药师殿正在熊熊燃烧,火光冲天;这间偏殿里却是那么寂静,所有的声音与温度都被模糊下去,一步步踏入,就仿佛走进了一个黑暗而寂静的梦里。引路的少年已经无声退了出去,周围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一扇白木屏风后分隔出静室的空间,夏堇踏入其中,只见墙壁上悬挂着一面铜镜,窗户正敞开了一条缝隙,流进满地月光。一个雪白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外面的夜空已经被烧成一片凄厉的红,血色的月光投在他身上,成为那张白若透明的面孔上唯一的一点暖色。铜镜之中映出两张相似的面容,仿佛一个人与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缥缈又真实。兄妹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对,李明殊几乎是怨恨而贪婪地凝视着她。与两年前相比,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下颌瘦了一些,全然是这几百个日夜来昼夜思念的模样。那双眼睛注视着他,沉静得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从中捕捉不到一点情绪起伏。他最终率先开口,将寂静打破:“快两年不见了,你也不问哥哥过得怎么样?”夏堇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淡淡道:“你现在越来越有名了,我也略有耳闻。”仿佛因为这句话里隐含的讥诮,李明殊的嘴角微不可觉地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身边,“过来坐,无忧。我们如今说话要这么疏远么?”某种无声的僵持持续了片刻,她还是举步过去坐了下来。少年望了她片刻,忽而平伸出手,夏堇纹丝不动,然而他只是将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发尾绕在了指尖,轻轻摩挲着。这样的温情脉脉,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两只手仿佛天生就该紧紧交握在一起。夏堇静静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在大理遇到的那个丹师,被我截住了。”哥哥很轻柔地开口,“但他的讯息已经送了出去,于是姜知还带着人来了昆明。也不完全是为了抓你,无忧……新皇登基之后,他已经郁郁不得志很久了,他想从沐王爷这里谋求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从看到他开始,所…
一点雪白的烛光浮动,将眼前的景象映亮。
不远处的药师殿正在熊熊燃烧,火光冲天;这间偏殿里却是那么寂静,所有的声音与温度都被模糊下去,一步步踏入,就仿佛走进了一个黑暗而寂静的梦里。
引路的少年已经无声退了出去,周围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
一扇白木屏风后分隔出静室的空间,夏堇踏入其中,只见墙壁上悬挂着一面铜镜,窗户正敞开了一条缝隙,流进满地月光。
一个雪白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外面的夜空已经被烧成一片凄厉的红,血色的月光投在他身上,成为那张白若透明的面孔上唯一的一点暖色。
铜镜之中映出两张相似的面容,仿佛一个人与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缥缈又真实。
兄妹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对,李明殊几乎是怨恨而贪婪地凝视着她。
与两年前相比,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下颌瘦了一些,全然是这几百个日夜来昼夜思念的模样。那双眼睛注视着他,沉静得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从中捕捉不到一点情绪起伏。
他最终率先开口,将寂静打破:“快两年不见了,你也不问哥哥过得怎么样?”
夏堇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淡淡道:“你现在越来越有名了,我也略有耳闻。”
仿佛因为这句话里隐含的讥诮,李明殊的嘴角微不可觉地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身边,“过来坐,无忧。我们如今说话要这么疏远么?”
某种无声的僵持持续了片刻,她还是举步过去坐了下来。
少年望了她片刻,忽而平伸出手,夏堇纹丝不动,然而他只是将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发尾绕在了指尖,轻轻摩挲着。
这样的温情脉脉,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两只手仿佛天生就该紧紧交握在一起。
夏堇静静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在大理遇到的那个丹师,被我截住了。”哥哥很轻柔地开口,“但他的讯息已经送了出去,于是姜知还带着人来了昆明。也不完全是为了抓你,无忧……新皇登基之后,他已经郁郁不得志很久了,他想从沐王爷这里谋求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从看到他开始,所有前因后果都已经异常顺畅地关联起来。夏堇淡淡地接着道:“而你也蓄谋已久,想将他的势力彻底拔除。所以你尾随而来,选择了沐昌祚——沐王府父子不合,沐昌祚自己未免处处掣肘,你手上的力量对他来说是一笔天降横财。”
“什么都瞒不过你,”李明殊眉眼弯弯地笑了,“没错,我是帮了他一点小忙。不过当时我也没料到,我要把吴伯宗的尸体留给那个锦衣卫,可是留在吴府的人居然告诉我,他们在那里看到了你……”
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告而别、六百多个日夜都没有一点音讯的好妹妹。”
夏堇的眉梢微微动了动。
“从那时你就发现了我,但你没有声张。”她缓慢地说,“你知道那片花钿会把我引向筇竹寺……所以你把消息放了出去,用我把姜家的人钓出来。姜知还在筇竹寺设下埋伏,自以为他在瓮中捉鼈,其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沉默的空气中仿佛有某种复杂的暗流在涌动,半晌,李明殊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非常温柔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别这么说,”他轻声道,“哥哥怎么会让你出事?我的人一直潜伏在那里,但凡你擦破半块油皮,我都……”
“你都怎样?你都用一千斤火药把药师殿夷为平地了。”少女淡淡道,“不知道今夜姜知还本人在不在里面,不过就算躲过了炸药,等到对沐王爷的清算开始,他勾结逆臣,也是活罪难逃。两年不见,你比原来长进了许多。”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情绪,李明殊微微歪了歪头,问道:“你生气了么,无忧?”
他的眼尾轻轻耷拉下来,那样失落的、含着一点点沮丧的神情,在这张漂亮的面容上,让人很难对他说出什么重话。然而夏堇只是摇了摇头,静静道:“所以,你要见我干什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次对姜家的打击未必能到致命的地步,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李明殊用指尖揉撚着她的发丝,送到唇边轻轻亲了亲,“所以今后就乖乖留下来,无忧,只有哥哥才能保护你。你再也不会遇到大理那样的事情了。”
夏堇却就那么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我以为当初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一刻少年漆黑的瞳仁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狰狞的光,但是转瞬即逝,他深深吸了口气,径直抓住妹妹的手腕,下了狠力一捏:“你那都是些气话,怎么能当真?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只是吵了架而已,你就这样抛下我跑得无影无踪,连个影子都不肯让我瞧见,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
腕骨上传来的力度让夏堇本能地眉头一蹙,李明殊胸膛上下起伏着,手上一松,用指腹在那块泛红的皮肤上轻柔地抚摸着。他将脸庞贴近,用恳求似的语气说:“无忧,你这和在剜哥哥的心有什么两样?我是你唯一的家人,家人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你就非要这么对我吗?”
他的双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琉璃似的干净清透,不染一丝尘埃,与从前别无二致。仿佛那些令人心惊的残忍与野心,全部都只是她的错觉。
夏堇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缓缓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李明殊却反手将她抓得更紧。
兄妹的角力持续了片刻,她没有继续往外挣,而李明殊也顺势站了起来。
如今他确实比她高出大半头了,兄妹各自长开之后的轮廓已经形成了明显的分别,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穿着宽松的襦裙,扮作一对同胞的姐妹。
哥哥忽然低下头来,将自己的侧脸与她相贴,将她紧紧抱住。
从耳侧垂落下来的发丝落在她肩上,一母同胞的兄妹,长发是如出一辙的冰凉顺滑,交织在一起时,松软得像是冬日里落下的新雪。
黑暗中的拥抱沉默而漫长,只有鼻息规律地落在耳垂上。
他抱得太紧了,从胸骨到腰间都有沉重的挤压感,简直像要宣泄什么似的。但是他又什么都没有说,紧贴的躯体仿佛在微不可觉地发着抖,仿佛回到了很久远的从前,那时他们只能依偎着取暖。
陡然间有种难言的心绪冲上心头,混合着酸涩,烦闷,痛楚……最终只在胸臆里化作复杂的叹息。夏堇闭上眼睛,在他后背上轻轻抚了抚。
环在腰间的手顿时要将她箍得更紧,而她却以不容抗拒的力度将他挣开,往后退了一步。
兄妹相对而立,在很近的距离逼视彼此。
“不是我抛下了你,而是我们选择了各自的路。”夏堇道,“怎么,难道你是想我今后也像你那群不人不鬼的手下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你么?……‘报丧鬼’?”
“你不喜欢,我保证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们,”李明殊截口将她打断,语速飞快地说着,“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就像以前一样,没人能来打扰!以后你想怎样,只要你说出口,我全部都照你说的做,我……”
夏堇平静地摇了摇头。
“该说的话,两年前我就说过了。”她的面容上仿佛结着一点薄冰,“而今日一见,你和当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哥哥。”
她的话音落下,李明殊的眉梢动了动,竟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微垂眼帘,轻声重复着她当时的那句话,仿佛正在唇齿间仔细咀嚼着什么,半晌才凝视着她,缓缓问道:“那谁和你道相同?——陆离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