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人
归家的人
机翼下的城市灯火，细碎模糊成一片散乱的光河。窗外，林鹿的倒影悬在深沉的夜幕之上。她的脸映在冰凉的玻璃上，苍白疲倦，嘴唇干裂出一道刺目的血痕，眼底积蓄着浓黑的绝望，深处却有某种炽热在缓慢燃烧——如同沉在灰烬下久久不熄的焦炭。
几个小时前的工作室里，那些激烈粗暴的拍打、混合着血色污迹的巨幅画布、被她亲手印在核心位置那张被擦净的船票……此刻在她神经末梢搅动，带来一种疲惫的亢奋。她捏着口袋里的银灰色硬质船票凭证，棱角硌着掌心。
——姐，我回来了。
—————
酒吧里躺在沙发上休息的林满似有所感拿起早就静音的手机。
她点开置顶的那个“傻狍子”
“姐，我回来了。”
这个消息犹如黑夜中的明灯，照亮了身处黑暗的林满。
林满动了，她慢慢支撑起身体——支撑起这个因为心爱的人一句话重新燃起生命力的身体。
我得去接她。
升起这个想法以后林满马上打起精神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照着镜子的林满看着自己委靡伤痕累累的身体。
她慢慢地从梳妆柜里面掏出一些精致的化妆品开始收拾自己。
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后她看着镜子中，因为妆容又恢复精致美丽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就是这样，她得去接回她的鹿鹿，她的小太阳了。
她给许诗语还有任鑫发了个消息，让她们帮忙收拾一下酒吧。她自己走出酒吧的门，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
拿起手机回复道：
“等我。”
等我，我的……爱人。
她用手机叫了一个快车向机场的方向前进。
———
林鹿发完短信，她便狠狠关闭网络，将自己投向椅背那片冰冷的皮革支撑之中。视线投向舷窗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她的战场，她的归宿，她的姐姐，都在那片混沌之后。
八个小时的航程，如同在虚无中沉浮。林鹿始终紧闭着眼睛，意识却异常清醒。每一次机身的颠簸都像是在敲打她紧绷的神经，提醒着她那片被抛在身后的战场——混杂着油彩、汗水、疯狂与痛苦的画室，以及那张承载着无数隐秘情感和决绝希望的船票。那张冰冷的船票棱角仿佛还在她的掌心烙下印记。
“姐，我回来了。”
林满是她穿越无边黑暗时唯一的锚点。
舱门打开的提示音响起，如同赦令。林鹿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不等飞机完全停稳，压抑了许久的焦灼便在她体内炸开。她几乎是推搡着前面缓慢移动的乘客，无视了疲惫和僵硬的身体，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轰鸣：出去！快出去！姐在等我！
手机信号恢复的一刹那，除了无数条信息涌入的轻微震动，她甚至不敢低头细看，只专注于看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消息。
“等我。”
林鹿狂喜，她现在目标只有一个——出站口。
她像一匹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在光滑的机场通道里狂奔。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地面发出急促的声响，与她狂乱的心跳同步。
周遭的一切都沦为模糊的背景板：行人的惊愕张望、广播的柔和女声、闪烁的指示牌……所有喧嚣都被她隔绝在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道门，门外必然伫立着那个身影——她的灯塔，她的归途，她耗尽所有力气也要奔回的港湾。
一步跨出自动门，深夜机场特有的混合空气瞬间将她包裹。她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焦灼地在接机的人群中快速扫掠。
就在目光触及那片区域的瞬间，像磁石找到了它的极致，她的视线猛地定住了。
她就站在那里。
林满。
人群之中，她如同一株在寒风中依然努力挺立的瘦弱玉兰。刚刚精心描摹过的妆容掩去了部分苍白和疲惫，但林鹿一眼就能看穿那份刻意雕琢下的脆弱。深色的大衣似乎想把她裹得更紧一些，却衬得她的身形越发单薄。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在机场顶灯的冷辉下，沉淀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和深深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倦意。然而，在那浓黑的倦意之下，在那干裂唇瓣紧抿的线条之上，林鹿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火苗。
那火苗，在她看到林鹿的瞬间，“蓬”地一声，骤然明亮！那并非简单的喜悦，更像是濒死之人在绝境中终于见到生命的光源，是烧尽一切黑暗、燃尽所有绝望迸发出的最后也是最初的热度，纯粹、炽烈、不顾一切！
不需要任何言语。
林鹿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思念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洪流。
她松开行李箱，像离弦的箭，更像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点亮色，朝着那点燃了她所有勇气的源头，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林满清晰地听到了行李箱倒地的声音，看到了那个瘦削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身影排开人流，以一种几乎要撞碎一切的姿态朝她冲来。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望着，眼里的火苗跳跃得更加炽热。那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像在压抑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
距离在眨眼间消失。
没有缓冲，没有迟疑。林鹿像一颗投入深海的重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进了林满的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满整个人踉跄着猛地后退了一步，但她却没有丝毫要躲闪或支撑的意思，反而在那一瞬间张开了双臂，将自己毫无保留地迎向这股汹涌而来的力量。
温热的、坚实的、属于林鹿的身体猛地嵌入怀中。
林满的双臂在接触的瞬间立刻像最坚韧的藤蔓，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箍住了怀里的人。
她的脸深深埋进林鹿冰冷的、带着长途飞行特有气味的颈窝和发丝间，贪婪地呼吸着那唯一能让她灵魂复苏的气息。滚烫的眼泪瞬间涌出，浸湿了林鹿的衣领，无声却汹涌，每一滴都诉说着日日夜夜的煎熬与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
林鹿的手臂同样紧紧缠绕着林满的腰背，仿佛要勒断骨头才能确认她的真实存在。她将脸死死贴着林满的颈侧，喉咙里发出破碎而压抑的呜咽，身体因为强烈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