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视角
林满视角
lumenbar彻底熄了灯,陷入沉沉的死寂。厚厚的卷帘门严丝合缝地落下,像为这个伤痕累累的空间套上了冰冷的裹尸布。店内空气凝滞,充斥着硝烟散尽后的灰尘味、甜腻酒水发酵后的酸腐气,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新鲜木屑断裂处的生涩气息,如同死掉生物的尸臭。
林满孤身蜷缩在吧台后最深的阴影里。只有角落一盏应急灯,吝啬地泼洒出一小片惨绿的光晕,映亮了她身边一方狼藉。
地面到处都是碎渣——破碎的高脚杯如散落的钻石,折射着微弱的光;被强力从墙体里撕裂出来的酒架残骸扭曲地躺着,断裂的木茬如同伤兽的利齿;泼洒的酒液早已干涸,在地砖上留下大片大片无法辨认的、深褐色的污迹图腾,像绝望的眼窝。
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硬,仿佛连弯腰的力气都被抽干。
右手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用力到发青。左手垂在身侧,大拇指的指腹无意识地按压、抠挖着一枚深深扎入虎口皮肤的木刺。
那木刺是刚才混乱中,她徒手去挡对方扔来的半截酒瓶底座时扎进去的。刺得很深,皮肉翻开着一个小小的血口,随着她的按压,细小的血珠持续不断地渗出,滴落在深色裤子上,留下一个个针尖般大小的暗红色小点。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神经末梢像是被冻僵了。
屏幕亮着。通讯录里,“诗语姐”三个字在微光下幽幽闪烁。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破了她濒临崩溃的气球。
“……嘟嘟……”
“……喂?满满?”电话接通了。一个干练、清晰、带着点倦意的声音传来,背景还有细微的键盘敲击声。“怎么这么晚?”
是许诗语。那个在她生命最低谷、宛如黑暗世纪里唯一投下光的人。
比她大不了几岁,没有血缘,却在她独自挣扎求生时,用她的锐利和力量,为她撑起过一片天空。她叫她姐,是发自灵魂的敬重和依托。
林满的喉咙像是被粗粝的砂石堵死。鼻子瞬间冲上强烈的酸意,视线被突如其来的水汽模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吸气的声音破碎变形,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气流,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
敲键盘的声音骤停。
“满满?!”许诗语的声音瞬间绷紧,“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鹿鹿呢??”那语气里的担心和忧虑,瞬间刺破了林满强装镇定的伪装。
“姐……”林满的声音一出口,就变成了被砂纸磨过的嘶哑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再也抑制不住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我撑不住了……我…我把鹿鹿弄丢了……”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声音在空荡寂静的酒吧里撞击回荡,像是孤魂野鬼的哀鸣。
“他们今天又来了…砸店…骂得很难听…说我们脏…说我该死……”
“他们把酒瓶砸在我身上……我好怕……真的好怕…也怕他们伤害到鹿鹿…”
“鹿鹿走了……是我逼她走的……我骂她……用最狠的话戳她心口……我把自己骂得一文不值……就为了让她滚……”
她哭得喘不上气,眼泪汹涌地砸落在冰冷布满尘土的地面上,染成深色:“可是我后悔了……姐……我好后悔啊……”
巨大的痛苦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包裹了她:“她现在肯定恨死我了……她会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没有认识的人……她还那么小……一个人……”
“万一……万一她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万一她生病了怎么办?她性子那么犟……受了委屈也不会跟人说……”
“姐……我求求你……帮我……帮我看着她好不好?”
林满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声音哀切绝望:
“找人……帮我看着点她……远远地……就远远地看看她安不安全……吃得饱不饱……过得好不好……别让她知道……”
“花多少钱都行……我……”
她哽咽得无法继续,只剩下泣不成声的抽噎。
“……我只有小鹿了……”
电话那端陷入了死寂。只有林满压抑不住地、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荡的酒吧里撞击回响。
足足过了十几秒。
“把地址发给我。”许诗语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干练、冷静、带着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力量。
“我订最近的票过来。别怕,有我在。”
那是一种无需置疑的承诺。
“在我到之前,别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蠢事。明白吗?林满!回答我!”
听到这熟悉的、带着命令却又无比关心的声音,林满仿佛溺水者终于被拖上了岸。她死死咬住颤抖的下唇,胡乱点着头,哪怕电话那头根本看不见。
“嗯……嗯!”她竭力控制着抽噎应道。
许诗语那边传来急促却沉稳的敲击键盘声。片刻,她语速极快地说:“给我小鹿的证件信息!名字!身份证号!现在!快!”没有任何客套,直切重点。
林满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指令,慌手慌脚地划开手机屏幕,翻找出林鹿的身份信息照片,指尖颤抖着发过去。
许诗语那边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更加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传来。她在高效操作。几分钟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果断:
“明天下午五点四十分,汉城国际机场t3。海航le0910。经济舱。单程。目的地海外。落地有合作方安排的接机。”
她没有任何解释为什么是这个时间、这个航班、这个目的地。她只说:“给小鹿订好了,我会陪她一起过去。”
“等我到了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语气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林满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许诗语发过来的航班截图信息,看着那个林鹿的名字孤零零躺在上面。那“单程”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