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旅行团解散后,苏云为带何宥鸣来到穗大的缘分桥散步。柳树下,是热恋中的情侣在窃窃私语,河边上,是暗恋中男孩女孩在互相嬉闹,桥中央,苏云为何宥鸣席地而坐欣赏落日,夕阳尽头,漫天橙光。
“确定好深市的工作什么时候能结束吗?”苏云为无聊地拨动双脚,桥上的同学匆匆而过,带来一阵震颤,她有种要掉落的失重感。
何宥鸣慢悠悠地说:“应该月初能回。”
“嗯。”苏云为轻轻地回答道。
“不要不开心。”何宥鸣笑着双手抱住她,右手的大拇指如有若无地摩挲她的脸庞。
苏云为顺势靠在他肩膀上,情绪低落,夕阳是无限好,但人的心情也跟随一落千丈。早上还信心满满,傍晚则萎靡不振。“我没有不开心,我是担心你。”
闻言,何宥鸣原本低垂的眼皮瞬间擡起,他的目光镇定,看向行政楼顶的大摆钟,时间停在六点,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煞是醒耳。“苏云为,你喜欢小孩吗?”
苏云为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怎么接触小孩。许是她带团时间短,加上这学期忙于写小说,今天才第一次带团,导致她在旅游团里也没见过几个小孩。能来大学城参加一日游的游客,要不是退休的老头老太,要不是给孩子提前参考学校的父母,像何宥鸣这种单身青年,一学期也没见过两个。
她对小孩最近的印象是宋晓棠刚出生的宝宝,粉嫩的小脸,柔软的四肢,没完没了的哭声。小孩大抵是很难带吧,有了何母的帮助,宋晓棠能放松片刻。何母短暂地离开,宋晓棠的脸上尽是不耐烦。
网上有很多母亲分享怀孕前后的感想,其中一种最让苏云为诧异的是,有的母亲因为怀孕的艰苦导致她们厌恶肚子里的孩子,却会在孩子出生后,遗忘厌恶的感觉,对他们满怀欣喜,满怀期待。
她之前误认为宋晓棠属于此种类型,可孩子出生后,在只有她和宋晓棠独处的空间,她怀抱还没床边枕头大的婴儿,脸上没有喜色,语气也很冷淡,冷漠占据眼睛的全部位置。
护士贴心地关上门前,不遗余力地夸赞何母替宋晓棠分担带孩子的工作,“宋小姐,你真的很幸福,老公陪伴在身边,婆婆分担哄孩子的工作,不知招惹多少人的羡慕。”
宋晓棠温柔地微笑,真诚地接纳所有的羡慕,好似真的沉浸在幸福当中,“是啊,没有他们,我肯定手忙脚乱。宝宝,你出生在这个家庭真的很幸运。”
护士离开后,佯装幸福的假象轰然崩塌,“他们当然开心,因为我满足他们的私欲,满足何远程妈妈想要一个女孩的愿望。等到私欲兜不住何家别墅,蔓延到港媒媒体的头版上时,他们就会祈祷儿女双全的愿景。我呢,得再次怀孕,满足他们期望男孩的愿望。”
苏云为不敢吭声,她坐了有一会,直到何母返回病房,她便离开港岛返回穗市。
所以何宥鸣问她喜不喜欢小孩,苏云为无法回答。这是一个薛定谔的问题,再没真正拥有一个小孩之前,所有一切回答皆是空话。
苏云为沉思片刻,最终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它是一个伪命题。”
苏云为的回答令何宥鸣极其意外,他本想会听到“喜欢”,抑或是“不喜欢”,“不知道”这个答案从没出现过在他脑海。
苏云为捉摸不透何宥鸣问题的出发点,她的眼睛定定地看住他,嘴里发出试探的语气,“你是喜欢小孩?”
何宥鸣当即征住,他轻而易举地问苏云为这个问题,但他自己却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意孤行地推开苏云为,从没给过她做选择的余地。
何宥鸣很难过,“苏云为,我也不知道。”
“你的病怎么样了?”苏云为无视他的难过和摇摆不定的情感方向,直接痛击他的回避点。
这一次,他不再躲闪苏云为的质问,“还有两年,两年后如果我还能健康地站在你面前,我一定全部告诉你实情。”
苏云为好像猜中什么,原本直逼何宥鸣面对痛点的她这回却在退缩,“你现在很健康,两年后也会很健康。”
何宥鸣当真悲凉,“苏云为,世事变幻莫测,没有人可以保证任何事情。”
“好吧。”苏云为妥协道:“我也不保证,两年后,还会不会在原地等你。”
何宥鸣心下一痛,苏云为的话太狠,可他还是强忍心脏的撕裂安抚她道:“不要等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两年后,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也能站在你面前,我会来找你。”
“你误会我的意思。”苏云为偏头擦干眼里的泪水,“我的意思是,我不保证,两年后的我是否还活着,也许我会遭遇车祸离世,也许会突发疾病抢救无效死亡,意外每天都会发生,没人能保证所有人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寿终正寝。”
何宥鸣听不下去,他的心脏快要被撕裂成两半,“你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诅咒自己的话,你会健康地,平安地活着。”
“可这世界哪有这么多幸存者偏差。”在苏云为和父母共同期待回国的生活时,谁又能料想到死亡会降临在她父母身上。在她以为国内还有爷爷奶奶在家时,谁又能料想到他们早已离世。在她以为小三黑会陪伴她很久时,谁又能料想到小三黑只剩下一年时光。
她崩溃地大喊,“在你生病前,你有想过你会得病吗?生病后,你有想过你会活下来吗?”
“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我们的意愿发展的,这世上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他们有的人连一句告别也来不及留下就离开了,只剩下爱他的人痛苦于世。”
“你从没来没考虑过我,两年后,我没见到你,我是该猜测你已经死了还是咒骂你变心了?”
“你不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渡过你所谓两年的期限,不愿意让我知道你隐瞒的真相,那么你肯定也不愿意,在你生病时,我守在你身边照顾你。”
苏云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瞪何宥鸣,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留下,“我现在就问你,如果我得了癌症,在病床上为下一秒的生存时间苦苦挣扎时,你愿意守护我照顾我吗?即使我百般推开你,即使我变得丑陋不堪,你愿意吗?如果你愿意,那么我也愿意,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也不愿意,这很公平,不是吗?”
何宥鸣没有回答,他想说他愿意,但他不敢也不能,苏云为气恼地推他。
“你连一句假话也不愿意跟我说,那你守着你口中所谓的真相有什么意义,你是在自我感动而已。”
“你所想表达的为我好,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私心罢了。为了你的私心,我得卑微地活着,得竭尽心力地应承你,好让你维持那颗敏感脆弱的自尊心。是那个说不愿意的人自私还是你的‘为我好’更自私?你考虑过我想要这种满口空话的‘为我好’吗?你问都不问我,还自以为是的伟大,你只是个虚伪至极的人。”
苏云为哭得声嘶力竭,而何宥鸣全程低头,任由她发泄,怒骂,全程不发一言。
她努力过,她把自己的心掏出给何宥鸣,可何宥鸣冷漠地把它塞回千疮百孔的胸腔内,好像这样就能无事发生。
苏云为转身离去,一路嚎啕大哭,无视他人诧异的神情,兀自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
这天后,他们没再联系,起初,苏云为还有耐心地等待。可等到何宥鸣从深市回来也没等到他的信息,苏云为气急败坏,又不舍得骂他,只得暗戳戳地骂自己两句,“我也太贱了,别人不联系我,我还眼巴巴地等着,真当我是舔狗吗?”
“不舍得骂你,倒是舍得骂我自己,不是贱是什么。烦死了,何宥鸣,我恨死你了。”苏云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骂自己,一会拐弯抹角指责两句何宥鸣,反反复复,折腾到凌晨,终于把自己折腾累,舍得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上课,梳洗过后,带上隐形眼镜,镜面太久没擦,蒙上一片灰尘,苏云为直接用手擦干净,微笑面对镜子前的自己,“今天又是精神饱满的一天,我可以的,加油,忘掉狗男人,森林如此广阔,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下午上完经济学课程,被这个公式那个公式塞满脑子,苏云为哭丧一张脸,站在电梯门嚎丧,“我不行了,我好颓废啊,我振作不起来,让我做一条咸鱼吧,我不要上经济学,我不要记公式,我不要学数学。”
苏云为问狗男人和经济学,“狗男人,经济学,哪个孰难孰易?”
狗男人和经济学沉默不语是它们最真诚的回答,苏云为崩溃地想撞头。
短发女生一把掐住苏云为的肩膀,激动地说:“卧槽,饭堂的面包店搞活动,5元12个椰丝面包,云为,抢不抢?”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阻止苏云为蠢蠢欲动的自嗨行为,她眼露精光,嘴角一撇,“苏云为,你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