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过往1

第九章过往1

1997年7月，简裴在阳州叠水桥的河滩上捡到了路修远。

因这个月初有桩举国同庆的大喜事，所以当月结婚摆宴的人家特别多，搭档老常接到不少活儿，便来邀他一同下乡做酒席。

程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是阳州附近一带有名的乡厨，只是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才日常摆摆馄饨摊，早年间经常趁着简裴放寒暑两假，带着他下乡给人做宴席，久而久之简裴在这一行也混了个脸熟。

老爷子过世之后，虽然他那些个手艺简裴只会了些皮毛，但做副手却是绰绰有余，且他擅长白案，做的那些个点心、包子、面条口感都别有风味，看着平常，尝到嘴里却往往让人眼前一亮，干起活来也是利落干净，与人合作不争不抢不算计，故而一开始老常偶尔会来邀他做个帮手。

到后来，老常渐渐发现自己下乡做席要是没带简裴，总会有人问那位长得特别周正的小师傅怎么没来，往往还得多听几句念叨：那位小师傅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这种话听得多了，老常找简裴的次数也慢慢多起来。

简裴挺喜欢干这活儿，每逢年节他俩一个月能做将近700桌席面，按普通档次每桌收12块服务费、高档每桌18块的标准，他们忙活一个月就能挣上一万块左右，然后就可以在家待很久，只是忙起来的时候确实有些累人。

有一回春节，他跟老常一天做了60桌菜，累到连胳膊都擡不起来，那个春节真是把他给累得够呛，回到阳州之后足足歇了一个多月才缓过来。

这晚本来主人家酒席结束之后挽留他和老常一起留宿，说等天明再派车送他们回城。

只是他惦记陈丹一个人在家里，便谢绝了主人家的好意，连夜搭过路车赶回阳州。

车子只是路过阳州，他便让司机停在叠水桥附近下了车。

月朗星稀，已近午夜，除了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四周空旷寂静，河边没有那么闷热，反而不时有几缕凉风拂面，惬意的很。

他沿着桥栏杆边走边欣赏波光中的月影，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河滩上有一团黑影，他很确定那片河滩上总是光秃秃的一片，从没见过什么大石块之类的东西。

恍惚之间黑影好像动了一下，简裴顿时汗毛炸起，虽然他平时的确喜欢写些鬼故事自娱自乐，但那都是编的，老天爷，可别给他来个真实再现啊。

他快步走过桥面，本想撒腿离开，可又抵不过越来越盛的好奇心，神差鬼使的就往那团黑影拐去。

越走越近，睁大眼辨别半天，他认出那轮廓好像是个人影。

确定不是鬼，他赶紧跑过去，果然没错，看这身量不像是成年人，躺在那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几步上前把趴着的那人翻过来，借着月光依稀看出是个少年。

简裴伸手探了探对方鼻息，没气儿了？

复又摸了摸颈动脉，还在跳，只是非常微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摸摸少年的肚子，有点鼓，赶紧给他掏干净口鼻中的污物，将人背朝上横在自己膝盖上排出肚子里灌的水。

少年任由他摆布，没有一点活过来的迹象，他只好将人平放在地上，回忆着书上看过的方法做起心肺复苏。

又吹又按，好一会儿，少年猛然急促地抽了一口气，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见少年已经恢复自主呼吸，简裴略微松了口气，只是对方依旧气息虚弱，身子抖个不停，情况依旧不太乐观。

他急忙从随身挎包里拿出洗好晾干净的厨师服，将少年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塞进包里，给他草草套上自己的衣服，蹲下身子把人驮在背上，顺着回城的马路一路小跑。

运气还算不错，跑了快有两百米，居然遇到一辆跑远途回市区的出租车，司机老远见到他背着人疾奔，知道多半是家人急病发作，热心地停车问他是不是要去医院。

简裴连声道谢，上了车，司机大哥还借了自己的手机给他，他赶紧给在曙光医院实习的同学刘然打了个电话，正好今天轮到刘然值夜班。

车子到达医院时，刘然已经推了个推床在门口等着了，简裴把半昏迷的少年抱下车放上推床，刘然翻开少年眼皮看了看，跟简裴招呼一声先把人推进了医院。

简裴再次谢过司机付了钱，司机大哥推让了一番才肯收下。

一翻折腾下来，简裴气都喘不匀了，先前那通跑消耗太大，他弯腰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才往里走，嘴里干得要命。

刘然拿着瓶水出来迎他，说已经把人交给他师兄了，让简裴放心，又问简裴是怎么回事。

简裴咕咚咚一气喝光一瓶水，才将河滩边的情形说了一遍。

刘然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提醒他，“刚刚护士给他清理的时候，发现他后脑勺还有个伤口，说看样子不像是磕的，有点像被什么东西砸的。你小心一点，搞不好会有麻烦，我看最好是报警。”

简裴思忖片刻，“知道了，这事儿先别往外说，我瞧瞧再定。你明天一早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陈丹我晚点回去。”

刘然知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便不再多话。

少年到早晨才被推回病房，吸了氧抽了积水缝了后脑，也是遭了大罪，这会麻药劲还没过，迷糊着呢。

简裴等刘然和护士都离开了，这才关上门，走到病床前，掀开被子露出少年上半身，病号服松松垮垮的，他拉开对方的衣领，终于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昨夜在河滩上扒衣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兼之月光之下看不分明，匆匆一瞥还不能确定。

现下他看清了这枚胎记，就是同一个位置，左边锁骨靠近肩膀那儿，那形状他再不会认错，淡青色的一抹，形似一尾跃起的小鱼，极其灵动。

眼前这少年正是七年前他和森哥在曹家别墅里救过的那个孩子。

他不禁无语，这孩子当年险些失明，现下又差点成了水中亡魂，这命也忒不好了。

可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孩子又称得上命特大，活脱脱一条漏网之鱼，每次都能逃过厄运。

这孩子跟自己是真有缘分呐，这不，又在他手里给救了回来。

既然又让他撞上了，那就不能不管。

至于刘然说的报警，他想起当年他去监狱探望森哥后了解到的情况，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吧。

这孩子家庭情况貌似有些复杂，他脑后那伤和怎么落的水还真不好说是个什么情况！

打定主意，他将少年暂时托付给刘然，自己先回家去看陈丹，顺便弄点吃的过来。

等他烧好饭菜安置好陈丹到达医院，万没想到还有新的状况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