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而今5

第八十五章而今5

简裴的话如同刀子般扎进陆修远胸口，可他的心依旧在持续的剧痛中固执地跳动，“我愿意做傻瓜，我死都不会放弃！”

他双眸漆黑深沉地凝视简裴。

简裴哂笑一声，不再搭话，这傻瓜谁爱当谁当，他一口将半冷的茶水灌进喉咙，起身回屋。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也不能蠢到两次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他拿着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刚刚脱下上衣，门便“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愕然回头，陆修远大踏步闯了进来。

还没等他疾言厉色地赶人，便已落入熟悉的怀抱，彻底被包围在他曾经无比依恋的气息中。

后背感觉到陆修远剧烈的颤抖，一只大手万般小心地抚过他左肩直至臂膀，随即柔软而温热的触感掠过他那道蜿蜒的伤痕，简裴在对方嘴唇的碰触下微微瑟缩。

耳畔传来哽咽，“该死的人是我！你可以恨我骂我打我，只求你别再对你自己这么残忍，阿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被紧紧拥抱着，扑簌的泪水如同雨珠一般濡湿在后背肩头，简裴一时陷入无措的茫然。

他闭上眼，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提醒他要尽快恢复理智摆脱眼前这不该有的亲密姿态，而另一半，却在贪婪地汲取着这个怀抱的温暖。

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裴站直身体，轻轻挣脱开来，尽量保持自己语调平稳，“陆修远，你还很年轻，前途无量，实在犯不着在一个一事无成的老男人身上浪费时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执念也许只是对我主动离开的不甘心，如果我们这五年一直在一起，说不定你早就厌倦了。”

“阿裴，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才是我的执念！”陆修远伸手从领口掏出一个吊坠，打开卡扣，“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是我自己活该！只求你给我时间。”

椭圆的小盒子，里面有两缕用红线缠在一起的头发。

“这个我一直带在身上，这辈子再也不会弄丢了。”陆修远双目通红，“'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阿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让我离开你，阿裴，别不要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简裴定定望着那一抹熟悉的红，视线逐渐模糊，那些紧紧相拥的温暖，那些亲密无间共度的日日夜夜，如同电影胶片般在脑海中缓缓播放，清晰深刻，恍如昨日。

那时的他，以为牵了手就能走到永远，以为结发为盟，便能锁住一生。

然而世事无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陆修远，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陆修远擡手捂住他的嘴，“别急着拒绝我，求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简裴沉默，终究没再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再次要屈服于心中陡然而起的贪念，然而最终并没有。

他和陆修远中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那个流淌着陆修远和另一个女人血脉的孩子。

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俗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问题，他没有伟大的胸怀，也克服不了心中的障碍。

他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但他做不到忽视他的存在，只要看到他想到他，他就无法忘记陆修远曾经的背叛，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恢复从前那样纯粹的状态。

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抚养这世上其他任何一个小孩，唯独不能面对这一个，虽然他绝不会对那个孩子做出任何不利的行为，最多就是置之不理，但从本质上来讲，他的不理不睬就包含了最大的恶意。

而且，陆修远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不择手段的后妈，不能再有一个包容不了他孩子的伴侣。

与其让他最终发现自己的自私和狭隘的嫉妒心，不如继续保持距离。

经过这样一场无疾而终的交流，此后几天，陆修远明显感觉到了简裴加倍的疏离。

他满心疑惑与焦灼，一颗心如同秋风中翻飞的落叶，无处着落，然而简裴和他之间就像隔了一座笼罩在迷雾中的无法跨越的屏障，想要靠近一步无比艰难。

好几次，他在西边小屋里打开电脑，登陆账号，想给东屋的人发几条私信以另一种身份进行一次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的交流，可又觉得如今而言这样的行为就是一种缺乏诚意的冒犯，他要做的是赎罪而不是阴暗的刺探。

简裴这些天的闲暇时间都用来完成一城文学网上那篇未完结的小说，完全不知道对面房间里当初那位用真金白银鼓励他勤耕不辍的网友正满腔纠结与愁苦。

如果简裴能看到陆修远的账号，应该还能记得这位名叫做“我老婆全世界最棒”的网友，毕竟他当初离开秦江时，没给陆修远留下过一个字，却给这人留了一句话：很抱歉这个故事就此潦草的结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所谓潦草的结束，是他当日给非衣与小鱼的故事匆匆写下的寥寥数行字的结局——非衣独自浪迹天涯去了，这段本来就不该开始的故事尽早结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尘埃落定，从此分道扬镳，江湖不见。

七月的普宁正式进入一年中最为潮湿的季节。

雨连绵不绝，有时会下一整天，有时明明上一刻睛空万里，下一瞬便忽然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简裴头一回觉得这阴晴不定的天气跟自己的心境无比合拍。

是的，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无论什么样的距离。

那晚陆修远的拥抱仿佛一道让人猝不及防的霹雳，劈开了墓地的寂静与冰冷，沉睡者虽未真正苏醒，但微弱的心跳表达出他已被不容抗拒地注入了生机。

尽管白天简裴百般保持着与陆修远之间的距离，但每天清晨醒来，前一晚的梦境却一而再再而三诚实地提醒他不要再自欺欺人的事实。

几乎每一晚，自己都在梦中与这人缠绵不舍，朦胧绮丽重温着过去那些日日夜夜里每一个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每一次相拥时的心跳共振…….

以至于睁眼的那一瞬，他依旧可以深深感觉到不可抑制的酥麻战栗与胀痛的渴望。

他就像被拉扯在一个十字路口，理智的思维试图引导他走向更平稳的道路，而心和身体却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在了另一个方向，不愿逃离，哪怕前路未知，可能遍布荆棘。

幼年时生活老师的丰富经验因而更加显得弥足珍贵，尝过了怀抱的温暖，还怎么能忍受得住形只影单的孤独。

于是，他便有了满身的破绽。他羞赧，他慌张，他找借口想要避开一切与陆修远面对面的场景。

令人欣慰的是，肖哲终于回来了，不太妙的是，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令他无法冷面相待的老熟人，冯群和马凭安，这两位故人的到来，让他跟自己的对抗变得更加艰难。

肖哲一见陆修远便大为惊叹，“啧啧，老陆，这才多少日子啊，养得这么好了？你这气色跟以前简直天差地别啊，在简哥这里一定吃得好睡得香吧。”

一番话说出来后，两位当事人没一个主动接他茬儿，这反而使得肖哲无由来地觉察出一丝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