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往事
第12章往事
第十二章
大周虽地大物博，却不产玄铁矿，它主要分布于楼兰国与西突厥的国土之下。西突厥骑兵彪悍，兵器亦锋利无双，力大者可用玄铁利器刺入士兵盔甲，甚至砍断兵刃，普通铁器难以与之相抗。
方盈昭北上一行，皇帝交待了两件事，一是向楼兰国秘密购置玄铁矿，用于打造兵器。二是与东突厥使者商谈互市事宜，以此为条件使东突厥承诺，大周如三年内讨伐西突厥，可引大军于东突厥境内借道而行。
讨伐之事需秘密筹备，为掩人耳目，楼兰与东突厥均派出使者，秘密来到关内。
虽是领了皇命前往商榷，此行依旧凶险。与使者会面，自不能大张旗鼓带足侍卫，方盈昭不通武艺，独自前往太过危险，便带上了柏舟。路遇方盛截杀是他意料之外的，他没想到方盛对他的积怨已到了此等境地。为了甩开追兵，他跳河遁走，水中暗流湍急，他几乎丧命，被在附近徘徊的东突厥使者救起。
他当时受的伤自然与东突厥使者有关，但他不能告知其旁人，尤其是亲近之人。一是此行事关机密，如若他受伤之事传扬出去，必会引来无数探究，二是……
方盈昭皱了皱眉，不再胡乱思量，让自己专注当下，开口道：“待到三月东突厥使团到达遂安，与皇兄商定互市事宜后，我便启程前往楼兰。”
届时楼兰应可备齐第一批玄铁矿。
“我也想去！”半晌默不作声的严念忽然出声。
本以为老将军不会同意，谁知他只略一沉吟便道：“嗯，去吧，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该历练一下了。”
此一行人便算是定下来了。
严老将军着副将展英去贪狼营点了三十人，与方盈昭一同离去，严念送他们出营。
回程方盈昭借了三匹马，他和柏舟、严念一人一匹，其余人等步行跟随。严念拽着缰绳，围着柏舟转来转去，柏舟被她看得不自在，出言询问：“严小姐有何事，不妨直接告知。”
严念：“看看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将军。”
柏舟：“……”
方盈昭道：“严小姐自小跟随严老将军长大，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也不能这么说，”严念眼睛打了个转，落在方盈昭身上，“我看你就很好，能答上我阿翁的问题。”
送到猎场门口，严念调转马头回身招招手：“我会去找你们玩的。”
方盈昭也挥了挥手，柏舟作了一揖。
接他们的马车还未到，方盈昭把贪狼营的三十名士兵叫过来：“京城西郊十五里，有一处别庄，名叫青鸿苑，挺显眼的，过去就能看到，”方盈昭蹲在地上，用石块简单画了几笔道路图，“你三十人分头前往，不要引人注意，到了之后找管事彭坤，他会安置好你们。”
“不带他们回府？”柏舟问道。
方盈昭一笑，“府里有你，有春盎，有杜寻，足够了。”
士兵们领命离去，方盈昭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对柏舟眨眨眼睛：“好了，这几天我可以休息一下了，你尽情兴师问罪吧。”
不待柏舟反应过来，他又掰着手指算道：“瞒着你和使臣会面，伤没好就喝酒，到今日才告知你皇兄的旨意——还有别的吗，应该还有，你可以一桩一桩找我算账。”
“……”柏舟心道，你自己也知道！
但最在意的一件事，他已经问过，方盈昭却不肯回答。
——不该知道的，别问。
那时他如此回答。
罢了。
方盈昭的手在拿石块时沾上了灰尘，柏舟帮他擦干净，又把他被北风吹凉的手指包在手心里暖了暖，“我哪敢找殿下算账，下月的俸禄还要倚仗殿下……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
柏舟口中的一家老小，指的是他在做乞丐头子的时候，跟着他的那些兄弟。那时他们眼见他被一大队人抓走了，以为他犯了什么杀头的大罪，抱头痛哭了好几天，便又重操旧业上街乞讨去了。然而没过几天，柏舟的兄弟们也消失在了永安街头。
那时，皇帝确实问了柏舟，想要什么赏赐。柏舟说，想让他的兄弟们每日都能吃饱饭。
方盈暄思忖了片刻，招了个内侍过来吩咐了几句，他的兄弟们便成了东三营的新兵——那时还叫遂安营。
他们一伙人大都无亲无故，只有陆安带着个四岁的妹妹。妹妹无法跟去兵营，皇帝随意找了个庄子让她呆着，好吃好喝养着，她不愿读书，便叫侍卫教她些粗浅功夫。长到八岁，淮南王府建好之后，让她和一众精挑细选的侍从一起去了王府。
她就是春盎。
柏舟对幼时的她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陆安讨到什么好吃的都要揣在怀里，留到晚上回去给妹妹吃。她在柏舟的记忆里，一直是个嗷嗷待哺的小不点。
哭声还挺响的。
再见到她时，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你叫什么名字？”方盈昭问她。
“大丫！”她脆生生答道。
那时方盈昭刚搬到王府，对府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唯一熟悉的，便是身边的柏舟。
他问柏舟：“除了练武和喝酒，你还喜欢什么？”
“没了。”柏舟干脆地回答道。
方盈昭略一斟酌，大丫便叫春盎了。
柏舟对方盈昭是感激的，纵使最初被扣在皇宫里时，他有满腔的不情愿。没了自由，没了兄弟，宫中又有诸多规矩，让他不自在。但这些不情愿，在他看到小方盈昭那粉嘟嘟的小脸时，总会烟消云散那么一时半刻。他不止一次在无人的地方偷偷托起小方盈昭的下巴，捏他肉肉的脸蛋玩，而小方盈昭都只是对他眨巴眨巴眼，从没找皇帝告过状。
后来皇帝让他跟着皇子们一起习字学武，他偶尔还能蹭到皇帝亲自教授骑射，这让他非常满足——皇帝虽然长得好看，但不是花架子，比骑射师父的技艺高超多了。
随着年龄渐长，皇帝准他自由出入皇宫，这时他开始明白，皇家加诸在他身上的，不止是枷锁。他甚至因着方盈昭的缘故，得到了许多额外的权力。他也去兵营探望过昔日的兄弟，他惊喜地发现，他们一改从前的懒散，也不再满怀戾气，已经真正长大成人了。
再后来……方盈昭成了他心中最大的隐秘。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方盈昭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他眼看着他从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娃长成半大孩童，再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如今将到弱冠之年。他认为自己就算僭越一些，也只能把殿下当作亲人，哪怕是当成弟弟或者儿子，也不应该动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