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边陲小城
第71章边陲小城
第七十一章
大周边陲,有座叫做丹良的小城。
丹良县从南到北只有三里地,从东到西也只有五里多点,人口千余,倒也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城外有一处颇为广阔的湖泊,名为霜白,湖水带点咸味,不能喝,当中有些裸鲤条鳅可供当地人捕捞。
每到夏日,常有萤火虫聚集于霜白湖面之上,聚得多了,也算是一景。
方盈昭一行四人途径这里时,正赶上萤光熠熠的时节。
柏舟拿出地图扫了一眼,对玄醴道:“就是此地了,进城吧。”
方盈昭掀开帘子,从马车上好奇地往外看了几眼,严念也把脑袋凑到一边,与他挤在一处看小城的景色,“这一路,越走越荒凉了……”
方盈昭点点头,“过了这里,便到玉门关了。”
这趟离京,他们是悄悄出发的,由玄醴赶着辆无王府徽记的马车,与商队遥遥照应着,走走停停,就这样到了边塞附近,一路上还算是顺利。
在京城那边,王府诸人按照商议好的,只当方盈昭在家,照常行事。但他离京数月不归,一定有人会察觉到,到时就说他背着陛下偷偷去西北游历了,还顺带拐走了严老将军的孙女。
方盛听说之后,哂笑一声:“那父皇赐婚的时候他装什么?我就说嘛,军权都送到家门口了,谁舍得往外推?这小皇叔,真是立了牌坊又要当……”
“夫君慎言……”梁王妃把他那有辱斯文的两个字堵了回去,低头对方晏宁柔声道:“宁儿乖,再吃一口——”
又喂了两口饭,梁王妃给儿子细细擦了嘴,把他送回乳母手中让她抱回了屋,这才转身对方盛道:“也许淮南王有自己的考量吧,年轻人搭个伴,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事。”
“你怎么总为他说话?”方盛不满。
梁王妃无奈:“我何曾为了他说话?我只是想让夫君心境放平和些罢了,你一提到淮南王就忿忿不平,近年来更是连旁人都不避讳了——他总是皇叔,还是尊敬些好。”
方盛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自从在四喜那里得知方盈暄的病情之后,他的一颗心忽上忽下,每日都不得安寝。作为长子,方盈暄从未承诺过他什么,也未暗示过他什么,虽然不服气,但他心里清楚,如果方盈昭要与他争皇位,他是必败的。
——要不要再雇一次杀手?
他在心里盘算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方盈暄病重,他不相信方盈昭不知情,而这位恰恰选择在这个时候离京,还一走走那么远,岂不是几个月都回不来?如果方盈暄撑不住了,这个从小到大压自己一头的小皇叔,真能甘心将皇位拱手相让?
想不通方盈昭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这次有严念同行,如果伤着这位严家大小姐……严恪年他可得罪不起。
无论如何,京城这边,都要开始布置了,先下手为强。
另外,要不要去和方思昂套一下近乎?他是禁军首领,日后可能会有大用,可他似乎与方盈昭十分亲近……
就在方盛纠结万分不得安生的时候,方盈昭几人的马车已经在巷口停稳。柏舟先后敲开了三四家院门,经过几番交涉,终于有位老婆婆冲他们招了招手,玄醴连忙把马车赶了进去。
“儿子儿媳都不在家,你们就住西屋吧,”老婆婆在前面带路,嘴上絮叨着,“我这里啊,地方大,你们四个人住也宽敞着呢!就是屋舍寒酸了点,别嫌弃,啊。”
柏舟给了老婆婆一些银钱,对默默跟在后面的几人抱歉地一笑。丹良城太小,平日里旅人稀少,并无客栈,如果不在民家借住,晚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严念对此毫不在意,对老人粲然一笑:“多谢阿婆,已经很好了!”
老婆婆乐呵呵地看向严念:“这闺女长得俊,许人家了吗?”
严念嘿嘿一笑,还未答话,门口又有人高声唤道:“谭婆婆,在家吗——”
“在家!这就来!”她冲外面吆喝了一声,柏舟连忙道:“您去吧,我们自己收拾就行。”
西屋有里外两间,都有大床铺,恰好够四人居住。屋内还算整洁,柏舟将窗子推开通风,再把几人随身的行囊拿进来放好,便算是收拾完了。玄醴进屋看了一眼,见无异常,又到屋外巡视去了。
严念把自己丢到床上,嘴里叹道:“这床真硬,和北大营的木板床一样硬。”
她自记事起便跟着严恪年在军中生活,没过过一天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除了习武之外,也没正经吃过什么苦。
严恪年简朴,个人的吃穿用度与营中将士差别不大,穿布衣,吃大锅饭,严念自然也是如此。她不肯在诗书上用心,严恪年起初时时督促,见她不听也就罢了,老将军看似不通人情严肃刻板,实际上在心里宠极了这个孙女,不然也不会让她养成现在这个没规矩的性子来。
方盈昭进屋之后一直默默立在一旁,打量屋内陈设,见严念一副懈怠的模样,不由笑道:“严大小姐,出关之后可能连硬板床都没有了,珍惜现在有瓦遮头的日子吧。”
严念坐起身来,冲他撇撇嘴:“我在营里苦惯了,倒是你这个金尊玉贵的身子,能不能吃得消?可别在路上病倒了,叫某人心疼。”
她话里的某人刚把里屋的最后一扇窗向上推开,闻言手滑了一下,窗子落回来,他连忙撑住,冲外间扬声道:“多谢严小姐关心,我不会让他病倒的。”
严念睁大眼睛看向他,他拍了拍手上的浮土,面不改色地从里间走出来,又拿出一支安神香点上。
严念冲方盈昭不可思议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以前提起来他就面红耳赤的,现在怎么……”
这下轮到方盈昭不自在了,他与柏舟之事无意避着旁人,但是被当面点出来,总还是不太习惯。他像没听到严念说话一般,自顾自向屋外走去,边走还边念着:“玄醴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半天不回来……”
严念眼看着柏舟走出来,方盈昭又走出去,无奈摊手:“你们两个,是说好了总有一个人要害羞吗?”
柏舟带着笑意望向方盈昭的背影,他慢悠悠往屋外晃,此时还没走远,从背后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
对于现在两人是何关系,柏舟自己也不能确定。
平日相处时,方盈昭依旧与从前无异,也不排斥与自己接触。可他在这方面一向都没什么界限感,也许是因为生活在宫里,自小身边就围满了宫人的缘故吧。
他曾想在某次耳鬓厮磨之际问个明白,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并非是“方盈昭的恋人”这个身份,而是要长久陪伴在他身边,那么给这段关系赋予一个称呼,便没有那么必要了。
当然,不问,也是因为他不想去承担不必要的风险。既然是个问题,答案就不会是唯一的,话问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干脆不问。
这算逃避吗?也许吧,但逃避又何妨呢。
此时方盈昭立在院子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在上一个落脚点凉州,他们已经收到了由京城转来的信件,那是昆州刺史俞骏升给他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