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北上
第245章北上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为了让游亦钦确信方盈昭已死，柏舟特意请她过来亲眼见证。为免她再次生疑折返，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方盈昭刚刚醒来，身体十分虚弱，柏舟用狐裘大氅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去院中赶马车过来。他立在廊下，仰头望着天。
大雪洋洋洒洒如杨花般降下，随着北风漫天飞舞，扑在他身上。他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一簇，又看它在掌心化为水滴。
方思昂扶着赵谦站在他身边，老大人冲着夜空缓缓一笑，“今年的雪落得这样早，来年定是个丰年。”
马车已停在面前，柏舟来扶他，他却不动，问赵谦道：“回石旸么？送你一程。”
赵谦摇摇头，轻叹道：“回不去了，老头子这把身子骨，回不去了……”
他本要在石旸终老，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京城，一连赶了几百里路，耗尽了所剩不多的气力。他的年纪大了，若再赶路，多半会累死在路上。
方思昂道：“留在京城也好，禁军会照应赵太医。”
方盈昭想了想，“那堂兄答应我，若是有人为难他，就让他躲进国公府。”
方思昂刚要点头，赵谦冷哼道：“我哪里都不去，就住在太医署，要是有人来找麻烦，一针扎死他！”
方思昂一笑，对方盈昭道：“我答应你。”
柏舟对两人点了下头，展臂揽住方盈昭的腰，稍使了点力气将他扶上车。他又掀开车帘向外看，北风掠过，雪花扑扑簌簌飞进车里。
赵谦冲他摆摆手，“别看了，走吧，走吧……”
柏舟掉转马头，驱动马车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方盈昭忽然将手臂长长伸出车外，在虚空里挥了挥，扬声道：“保重！”
赵谦拄着拐杖往外追了一步，又停住。
方思昂稳稳扶住他，高声回道：“放心！”
马车颠颠簸簸向北驶去，雪越来越大。地上现出几道车辙，又被雪盖住，只剩满地皑皑。
柏舟未走官道，选了树林中的小路。方盈昭撩着车帘倚在一边，鼻尖和手指都冻红了，仍是没有知觉似的默默望着前方。
柏舟少见地没有劝说，只用身体为他遮挡寒风，一路冒着大雪快马加鞭，天不亮便过了冀州地界。
“你怕我不肯走。”方盈昭忽然开口。
“是，”柏舟痛快承认了，又道，“既然非走不可，索性不去道别，也省得他们挂念。”
他轻轻笑了一下，“总算是领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这次到了朔雪山庄，定要拜玄醴为师，跟她学武。”
柏舟随着他一笑，转头看他，“殿下这是承认不愿离开？”
“愿，不愿，现在已经不由我来决定了，”方盈昭幽幽道，“你说你自东城门出……那时我都咽气了，还能如何？”
殿下在怨他。柏舟在心中一叹，擡手牵住他，把他冰凉的手指暖在掌心。
柏舟本该率大军出征，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京城里，光天化日之下赶着马车穿越街市，经过所有守卫都认得他的东城门。但凡知道方盈昭已死之人都猜得到，马车上装着方盈昭的尸体，他将他带走了。
方盛虽已驾崩，但圣旨已下，如今柏舟罪犯欺君，若是不走定有人上门拿他，代他出征的陆安也脱不了干系。他是在逼迫方盈昭离开京城。
假死药之事，他只告诉了罗浮，连春盎都没说。春盎知道轻重，但她若是不再伤心了，恐怕骗不过展英。除罗浮外，便只有方思昂和赵谦知晓内情。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他们越安全。
他劝不住方盈昭不吃那药，只好救活他之后就远远带他离开。倘若不走，定会节外生枝。
“算了，”方盈昭忽然闷声道，“你为我放弃了大好前程，便依你吧。”
见他妥协，柏舟心下稍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为了殿下，我什么都能放弃。”
“我咽气那几日，宫里情势如何？”他问道。
他开口闭口总是提到“咽气”，柏舟无奈道：“殿下从前总嫌旁人说话不吉利，如今自己却……”
方盈昭眨眨眼，“那……断气？合眼？”
柏舟：“…………”
方盛驾崩后，禁军控制了宫禁，并未生乱。后宫中，吴婕妤已有身孕，已经出世的皇子却只有方晏宁一个，是毋庸置疑的继位人选。
方晏宁还不满六岁，遵照方盛遗诏，太后温从映垂帘于御座后听政，中书令钟籍、太傅龚佩贤为辅政大臣。另加封申国公方鉴之子方思贞为郡王，其女方遐、卫国公方雍之女方遣为郡主，各赐封地。其余朝臣各司其职，无有变动。
方盈昭听完，一挑眉毛，轻笑道：“当初送我进大理寺狱那一遭，我便知申国公暗中支持方盛，没想到方盛临死却算计了这老家伙一回。”
子女封为郡王、郡主，听上去是光耀门楣之事，但领了封便要离开京城，去到封地，日后无诏不可轻易回京，也彻底失去了承袭国公爵位的可能。方雍和方鉴恐怕已经在心中辱骂了方盛千百遍。
祖皇帝在世的三个儿子，方盛只没去招惹方穆，方思尧和方思昂安安稳稳留在了京城。
方盈暄在时，一向对待宗室极其温厚，而到了方盛掌权，却提防起来。若他活得长久些，也许还有其他动作，只可惜命太短，没能来得及。
如今方思尧在朝中领一闲职，每日悠哉度日，方思昂仍任禁军首领。遗诏上只字未提靖国公一家，实则是昭然若揭的拉拢。
方盛以为方盈昭死了，重新信任起方思昂来，指望他日后像效忠方盈暄一样忠心耿耿，辅佐方晏宁。
听完方盛的遗诏，方盈昭缓缓应了一声，沉吟道：“堂兄是个厚道人，定会回报一二，只是……”
柏舟接口道：“只是方统领的名望尚不足以胜任辅政大臣，龚太傅又卧病多年，最终大权会落到钟籍和温太后手里，就看他们肯不肯信任他了。”
“龚佩贤年纪并不算大，已经卧床四五年了吧？空占了个太傅头衔不干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爬起来接旨。”方盈昭一脸不以为然。
被冷风吹得久了，他的脸颊不仅没有变得更苍白，反而泛起异样的红。柏舟擡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忙把他推回车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