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驾崩

第243章驾崩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方盛仰面躺在床榻上，秦朗俯身在床边，将已经晾温的茶水喂过去，轻触他的嘴唇。方盛眼皮微动，无力地摆了一下手，秦朗放下茶盏，又凑到他跟前，含泪问道：“陛下，就让皇后娘娘和殿下过来吧……”

方盛发出一声漏气似的嗤笑，虚弱地开口：“叫他们……来做什么？临了临了，别吓到他们……”

他已形容枯槁，脸颊塌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躺在华丽的锦被之下，越发像具干瘪的枯骨。

“外面……都是谁？”他又问道。

秦朗道：“方统领天不亮就在外面守着了，钟老、姜大人、古大人和一众大人都在，孙太医他们也在……”略停了停，他又劝道：“陛下，您要是不想见皇后娘娘，叫吴婕妤来也好啊……”

庄太后那边，皇帝垂危的消息还瞒着，天玑殿冷冷清清，除了几名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的宫人，便只有他们两人了。方盛已然气若游丝，若他不开口，便只剩一片死寂，整个寝殿显得空旷无比。

秦朗从未想过，一国的主君临死之际，竟会这般寂寥。

方盛对他的话再无反应，似是浅浅睡去了，殿门轻动，游亦钦走上前来。他连忙将皇帝摇醒，轻声道：“陛下，游统领来了。”

方盛挣扎着睁开眼，侧头去看她。

她上前跪倒在床榻边，并不言语，只肃然点了点头。

方盛微弱的呼吸不由一颤，眼中不知为何涌起泪水。他稍缓了缓，出声问道：“他留下什么话了？”

“他……并无惧色，神色如常，只说了几句逗趣的话。”游亦钦道。

方盛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游亦钦暗暗一叹，将方盈昭的话尽数转述给皇帝听。

方盛缓缓笑了，泪意顿消，“朕这个小皇叔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没个正经！”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又黯淡下去，“他最会哄父皇高兴，父皇当他是心头肉，宠着捧着，若是知道……”

游亦钦和秦朗都默不作声。

他收回视线，慢慢将头摆正，仰面躺在软枕上，缓缓说道：“备马车，将淮南王送回王府。警告王府诸人务必秘不发丧，若有人胆敢泄露淮南王死讯，夷三族。”

游亦钦听后大惊，不顾礼数擡头直视皇帝，方盛并不理会她的反应，虚弱地摆了摆手，“去吧。”

她只得默默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外间钟籍几人面色凝重，擡眼望向她，她微微躬身行礼，快步离开天玑殿。

天光已经大亮，游亦钦站在阳光下深深吸了口气。

人死了，不设灵堂不许吊唁，就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是心虚还是恶毒，她想不明白，她本以为皇帝会称淮南王得了急病暴毙而亡。

想到方盈昭的死状，她胸中闷着口气，茫然四顾。皇宫一如昨日的模样，宫人低眉顺眼地快步经过，天上有鸟儿盘旋，时而发出清脆的鸣叫，无人理会她心中不平。

在她身后的天玑殿里，秦朗的心绪与她一般无二。

方盛打发走游亦钦后便再未开口，闭起眼睛躺在床榻上，气息愈弱。秦朗立在床边看着他。

皇帝病重，他亦被困住无法脱身，向外传了几次消息都如石沉大海，他心中焦灼，却无法可施。

半晌，方盛忽然醒了，睁大眼睛呆了一刻。

秦朗连忙凑过去，“陛下，您想要什么？”

“朕没做错，是吗……”方盛的气息断断续续，言语已经含混不清，“齐慎征、郑明泽都是言官……他们成日煽动朝臣……但……现在顾不上了……顾不上了……”

秦朗不知他为何突然解释起这些，说出这些话，几乎用尽了他仅剩的力气。

也许，他心中一样忐忑不安。

“就算消息走漏……反正朕要死了，他们再闹，宁儿也不必理会……子不言父过，齐慎征他没办法……”

秦朗不语，默默望着他。

方盛发出半声难听的笑，“呵，连你……也怪朕……这一生，终是败得彻底……”

他的声音弱下去，终于生息全无。

阳光还暖融融地照在窗纸上，投下一片方正的暖黄，寝殿一角计时的沙漏静悄悄翻过一轮。

秦朗默立半晌，跪在床前，大声哭号起来。

“陛下！陛下——”

内室的门被慌张的朝臣撞开，人们一窝蜂地挤上来，他伏在床脚，埋下头去。

***

王恢快步跑进淮南王府大门，奔向在院中焦急等待消息的众人，不等站定便开口道：“陛下驾崩了！”

几人都是一惊，春盎赶忙问道：“殿下呢？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王恢道：“有辆马车自云容殿驶出，驾车的是内事司的谢秋，殿下应在车上。但是现在宫门落锁，马车出不来……”

他的话音收住，又看向立在一旁身着士兵便服之人，“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

今日清晨刚开城门，展英便带着一名亲卫进了城。两人舍近求远，自北城门入，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进了王府。

那名亲卫自然就是柏舟。他假称率大军驰援东突厥，实则让陆安代他出征，自己潜藏下来，求了展英帮忙。

他常常出入的东城门，连守门的士兵都认得他，自然是不能走了。他记起从楼兰回到京城时，方盛曾将他和方盈昭阻于北城门外，方盈昭放了那城门校尉一马，此时该当对方回报一二了。

听闻王恢所言，柏舟面色不霁，沉声道：“我现在不宜露面，劳烦展英和杜寻去一趟，看能不能见到方统领。现在城门应该尽被禁军掌管，你们只要求他放马车出宫，他便知车上是谁，定会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