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宅院
第244章宅院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三日后，京城戒严已解，城门大开，柏舟驾车自东城门出。
路过常常光顾的酒肆时，老徐头高声唤道：“阿舟，停一停——”
柏舟停下马车，老人拎着坛酒小跑过来，塞进他怀里，“拿着，长路寂寞，自己喝来解闷！”
他并不推辞，转身放进车帘后，开口问道：“徐伯怎知我要远行？”
老徐头叹了口气，仍是那番说辞，“我在街上卖了三十多年酒，什么不知道？”说完摆了摆手，“走吧！”
城门外，严念独自等在那里，见柏舟驾车驶来，策马拦在前面。
柏舟只得再次停下来，并不下车，只擡眼望着对方。
严念下马，上前掀开车帘。
方盈昭果然躺在里面，悄无声息，脸色已经显现出死者该有的青白。
“我还是不能相信……”严念怔怔道，“他怎会就这样死了，他怎么舍得……”
柏舟仍是不语，她的手微微颤抖，放下车帘，带着丝茫然，“展英回来说，他死了，我根本就不信。我总觉得他随时会坐起来吓我一跳，取笑我说严大小姐就这点胆子。我……”
她哀伤地捂住脸，“我哭不出来，我不相信！”
“照顾好齐儿，”柏舟低声道，“别让他挂心。”
严念静了片刻，稍稍平复，点点头，“……齐儿很好，回来以后能吃能睡，练功也刻苦，”她的目光又幽幽落在车帘上，“齐儿偶尔会问起他过得好不好，能不能进城看他……我说他去塞外游历去了，三年五载才会回来……”
柏舟极轻地弯了弯嘴角，“我现在就带他去塞外，到北地去寻玄醴，听闻那里的雪景与汤泉皆是一绝。只可惜，我们到时冬天已经过去，要再等数月，不知殿下可会不耐烦。”
严念低下头去，半晌，伸手按住柏舟的手臂，“你不能带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他的尸体会……你留不住他的！”
柏舟任她抓着，许久才轻声说道：“赵太医有办法可令尸身不腐，我现在就是去见他。”
“赵太医被放出宫了？现在在什么地方？”严念皱眉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念念……”柏舟不再多说，冲她慢慢摇摇头。
严念挣扎许久，终于放开手指。
她不想让柏舟带他走，却也不想让他最后一程也走得不安稳。
如今，她终于是立过战功的名副其实的女将军了，心中却没有一日真正欢喜过。在身边陪伴过她的人全都走了，连展英也要成亲了，她的欢喜不知该同谁说。
幸好，还有三个小家伙在营中等她。
在这世上，她总算还有牵绊。
告别了严念，柏舟继续驾车东行，来到郊野一处宅院。
几年之前，他曾在这里安顿收养的乞儿们，阿锐也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日。后来他误打误撞与游亦钦相识，又在这里为她疗过伤。
此时游亦钦正等在院中，听见马车的声响，只把门打开一条缝从中窥视。见是柏舟来了，连忙将人带车迎进来。
赵谦仍是须发皆白的模样，只是腰背不再挺拔，已经拄上了拐杖，方思昂搀着他走近马车。柏舟将方盈昭小心抱出来，游亦钦一路跟着他掀门帘铺被褥，帮着将方盈昭安置在床上。
四人在床前肃然立了半刻，柏舟开口道：“多谢你为赵太医和方统领引路。”
他的目光没转过来，但游亦钦知道，这是在赶她走了。她缓缓退开，冲柏舟的背影微一点头，“后会有期，保重。”
皇帝驾崩之时，她和谢秋奉命送出方盈昭的尸体，却被禁军阻拦在宫门内。哪怕并未身负皇命，她也必须把尸体送回王府，起码也要在这具身躯腐化前，让他的属下们看上一眼。她让谢秋藏好马车，自己赶回天玑殿找到方思昂，方思昂听后立刻与她一同赶往宣德门，顺利将马车送了出去。
看到柏舟并未离京，她不意外，她本也不信柏舟会在这样的时刻带兵出征。
一日之前她接到柏舟的口信，请她为赵谦和方思昂带路，接他们到城郊这处宅子，赵谦要为方盈昭的尸体涂上草药，保住尸身不腐，好让他带着尸体远离京城。
左懋锋有心致仕，早将内事司的一众事务交给了她，现在皇帝驾崩，一时没人再来差遣她，她短暂恢复了自由身，痛快答应了柏舟。
这不仅因为她从前的情意，还因为她的心中隐隐有个想法，需要再见一次方盈昭的尸身才能验证。
那日方盈昭死得太过干脆，只失神了片刻便将毒药吃了下去。她悲戚过也心惊过，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这其中也许有什么……隐秘之处。但是尸体是她亲手检查过的，确确实实断了气，她不该怀疑。
今日一见，她的心终于沉下去。这张脸，只能是死人的脸。
待她走远，方思昂出去锁上院门，飞身上了屋顶，亲自守在外面。
柏舟将门窗关严，回身对赵谦躬身一拜，“有劳赵太医。”
赵谦的火气终于上涌，用拐杖重重杵了几下地面，斥道：“生死大事，岂容你们如此儿戏！人都死透了，我救不了，挖个坑埋了吧！”
柏舟一撩衣袍跪在地上，“老大人……”
赵谦用鼻子出了几下粗气，还想骂人，但终究是又忧虑又心疼，嘴唇翕动了几下，俯身挨到床边。
柏舟连忙将一旁的椅子搬过去，请赵谦坐下。
赵谦动手摸了摸方盈昭的脉搏，又捏了捏他的头骨，按了按前胸，喃喃道：“奇了，真是奇了……连古医书里都没记载过……”
柏舟不由开口问道：“殿下他……”
赵谦道：“身上有安神香吗？去燃一支，燃尽了就续上，不要间断。”
柏舟连忙应下，去寻香炉。
赵谦拿出一袋银针，抖开铺在床边，之后轻轻拉开方盈昭的衣襟，露出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