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米粥
第232章米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方盈昭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寝殿走出来。静思和静安早在门口领了午膳，又用笼屉热过一遍，摆到桌上。
见方盈昭晃悠悠地溜达过来，两人对看一眼，默不作声退到一旁。他走到桌前，一看之下轻笑起来，“方盛就这点本事么，在餐食上作践人。”
他直呼了皇帝的姓名，纵使周围无人，二人仍不敢应声。
桌上只有一碗米粥，稀得像淘米水，倒是热气腾腾的。
不说在军中，便是朝廷赈济灾民的粥棚里，也不会发放这样糊弄人的东西。这碗粥摆在这里，能不能吃饱还在其次，这是明明白白的折辱。
云容殿的后院有水井，柜子里存着新茶，要泡茶要沐浴都可以凭他心情，唯独这粮食，是一颗都没有。
“殿下……”静思怕他发火，慢吞吞蹭到他跟前，“奴才们检查过，就是水多点，粥是干净的，没……没有馊……”
静安也低声道：“奴才们又热过一次，殿下多少喝一点吧。”
“谁送来的？”方盈昭平静问道。
有方思昂在，禁军不会接这种差事，哪怕方盛执意如此，他也会据理力争，争不过便将事情闹大，这碗粥送不过来。
“奴才也不认识，”静思道，“门外昨日的禁军大哥都不见了，换成了穿黑衣的大人，男女都有……”
方盈昭点点头，对他们一笑，坐下来，“再去拿两只碗。”
待到碗拿回来，方盈昭叫他们把粥分成三份，自己端起来一碗，又示意他们二人一同用饭。
总共就这点吃食，下顿还不知能不能送来，二人自然不敢喝。方盈昭对他们一挑眉，“不喝这个，你们靠什么填饱肚子？去院子里喝露水？”
静安年纪更小些，情绪绷得太紧，一下被逗笑了，静思连忙用胳膊碰碰他。
方盈昭也不催促他们，自己捧着碗慢慢啜着稀粥。过了半刻，静安的肚子响了一声，静思看他一眼，两人犹犹豫豫地伸手拿了碗。
“静思，静安……”方盈昭突然出声，吓得两名小内侍差点摔了碗。
“是谁给你们取的名字？像是庙里的小和尚。”他擡眼一笑。
静思把碗放下，规规矩矩答道：“回殿下的话，奴才们的名字是师父取的。”
静安在一旁补充道：“师父备了许多名字，别的都被抢完了，就剩这两个没人要，给了奴才哥俩。”
“你们是亲兄弟？”方盈昭又问。
一问一答间，静安发现传说中的小殿下并没有想象中可怕，面上的拘束少了许多，言语间也松快起来，“我们是进宫之后才认识的，这一批新来的内侍里我最小，静思很照顾我，我……奴才就认他当了哥哥。”
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应是与柳阳和阿锐差不多年纪，只是身量更瘦弱些。静思比他高出半个头，十五六岁的模样。听他们方才所言，两人进宫时间相差不多，静思倒沉稳许多。
一顿不像样的饭吃完，方盈昭仍觉困倦，又回了寝殿。关门之前，他听见静思正悄悄责备静安：“你答殿下问话时，太不规矩了！怎样答主子的话，不是已经教过你吗？”
静安嗫嚅道：“殿下比昨天和气了好多，我一不小心就忘了……”
“殿下平易近人，我们更不能欺辱于他，若是对严厉的主子唯唯诺诺，对和善的主子不守规矩，岂不是小人行径？”静思依旧郑重其事。
殿内太静，两人纵使压低了声音，方盈昭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合了门躺回床榻上，却又睡不着了。
战场上的厮杀声和马蹄声仍回荡在耳边，身上的伤还渗着血。刚打完仗便被扔进寂静的屋子里，他的思绪纷乱，难以抽离出来。
起身坐到窗前，他动手给自己泡了壶清茶，望着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腾，终于叹出一口气。
送那样的餐食过来，只可能是方盛的主意，看来他还是信了几分方卓的栽赃。不然关着他或是直接处置他就可以了，不必拿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粥不是从禁军手里接过来的，门外应换成了内事司的人。方盛与方思昂一定为他起了冲突，堂兄的日子也不好过。
柏舟和严念大概正在为他奔走，多半会去求庄太后，但是这一次，庄太后未必愿意出面。方盛中了毒，那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
这件事情无从查起，手段也不甚高明，只看众人信或不信。
或者说，愿不愿意相信。
胡思乱想间，天色渐渐暗下来，院门始终没有开启过。看来以后，是要他一日一食了。
静思出现在窗下，望了他一眼，绕到门口轻手轻脚走进来，“殿下，今日的晚膳……”
“无妨，”方盈昭不耐烦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开口道，“饥荒时，百姓大有靠草根树皮活下来的，我们每日还有一碗粥，饿不死。”
静思默然片刻，为他燃起灯来，行礼退下了。
宫中的夜极静，连虫鸣蛙叫都听不到几声。枯坐无趣，方盈昭从书阁里寻了话本，拿在手里出了寝殿，想要在月下打发会儿时间。刚走到院中，后院角门突然轻响一声，很快又合上了。
他擡眼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看墙角，庭院里计时的沙漏刚好翻过一周。
二更未至，静思便敢向外送信，恐怕很快便会招来祸事。
静思静安二人边窃窃私语边从后院走过来，见他立在树下望着他们，慌张了一瞬，连忙躬身行礼。
“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方盈昭冷声道，“你们两个，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现在就走。”
他今日明明和颜悦色的，还把唯一的吃食分给他们，转眼又变回了昨日的冷淡模样。静思愣了片刻，跪地恳求道：“殿下，别赶奴才们走，哪里做错了奴才们愿意受罚！”
静安跟着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奴才再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从前剩下的米面……”
方盈昭在心里长叹一声，面上阴沉下来，“让你们滚回去，听不懂么？”
静安偷看一眼他严厉的神色，畏缩起来，躲在静思身边。静思还要说什么，院门突然开了。
两队内卫走进来，为首的是游亦钦，风尘仆仆赶了长路的模样。左懋锋已在准备致仕，内事司的事务多半交到了她的手上，皇帝受伤，她无论身在何处都必须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