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悲愁
第227章悲愁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明时他才归来，街上的流民已经闹哄哄地开始乞讨，宅子里依旧很静。赵谦迎着曦光，在前院整理药草，见柏舟从外面进门，诧异道：“昨晚你又出门了？”
柏舟依着从前的习惯冲他揖了一揖，答道：“石旸城的暗卫据点换了地方，怕耽误殿下的差事，我昨夜出去寻了寻。”
“寻到了吗？”赵谦问。
“寻到了……”柏舟顿了顿，面上泛起一丝苦笑，“令郎不满暗卫来此窥视，不仅截杀了我们派来的人，还迁怒于本地的暗卫据点，故意暴露出他们的位置，西突厥闻讯派兵前去清剿，他们这才匆忙搬走了。”
赵谦无奈摇摇头，“承平这个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方盈昭还未醒，二人都想让他多休息，谁都没去叫他起床，便在前院坐着闲谈几句。老太医仍是爱喝冷掉的清茶，给柏舟倒的茶也又酽又凉，柏舟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赵谦笑道：“那小子也不爱喝，嫌苦。”
“赵太医，凉茶伤身。”柏舟轻声道。他知道赵谦当然比他更懂得如何保养身体，喝凉茶也喝了许多年，只是见对方已隐隐现出老态龙钟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
“唔，”赵谦点点头，“习惯了。”
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他擡眼问道：“短短数月未见，那小子怎么变了？从前可没这么坦率。”
柏舟略略回想昨夜的对话，对赵谦轻轻一笑，“殿下有些想念老大人了。”
赵谦闻言也是一笑，摇摇头。
方盈昭从后院的客房走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光着脚，惺忪着睡眼冲着两人站定，“我说后面怎么没人，都在这里躲清闲。”
赵谦为柏舟抱不平，“我是躲清闲，他可不是，他在外面奔波了一夜，替你找暗卫据点去了。”
他还没睡醒，懵懵地点点头，对柏舟道：“那你去睡会儿。”
赵谦忽然看到他衣袍下光着的脚，无奈道：“你以为这是在王府吗，地上掉了不少长棘刺的草药，也不怕扎脚。”
柏舟带着笑起身，“我去给殿下拿鞋袜。”
等到鞋袜拿过来，他已经拢起长发，坐在石桌边陪赵谦喝起了冷茶，边喝边嫌弃，“又苦又涩……”
“听闻方卓的叛军已经快打到京城了，你们快回去吧，”赵谦开口赶他们走，“老将军年纪大了，腿脚又有旧疾，你们要多帮衬着。”
两人静了一瞬。看来，赵谦还未听说严恪年战死的消息。两人也已相识多年，既然如此，又何必惹他难过一场。
“知道了，”方盈昭不动声色地应下，又问他，“老头子，你有没有驭狼术的解法？这次阿史那炎的草原狼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赵谦回忆了片刻，捋着白胡子摇摇头，“杀掉被驱策的恶狼，或是杀死秘术师，没有其他解法。”
“知道了，”方盈昭起身，“朝廷很快会派官员前来接手石旸，若是赵承平不便再派人保护你，遇到麻烦就大声求救，会有人来帮你。”
赵谦点点头，也嘱咐道：“按时喝药！”
方盈昭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外走去，柏舟对老大人躬身一揖，跟了出去。
他们没有依依惜别，也没有太多的嘱托，像是从前在京城的每一次分别一样轻易便离开了，仿佛随时可以再见面。
方盈昭在门前上了马，回首望向黑漆漆的大门，策马奔向城外。
***
两人脚程很快，只花了一日时间便赶上大军，深夜回到刚驻扎下来的营地。
严念正拄着严恪年的长刀坐在营账外面发呆，身边无人。听见马蹄声，她茫然擡头，见是两人回来了，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们倒快，见到赵太医了吗？”
“嗯，”方盈昭略一点头，又问她，“怎么独自坐在外面？”
她犹豫片刻，低声道：“今天你们不在时，我们又打了场胜仗，还有许多封州百姓前来投军，大伙都挺欢喜。”
“可你看起来不太欢喜。”方盈昭道。
“心里是欢喜的，”严念淡淡一笑，“阿翁没了，总觉得营里空落落的，幸好有那三个小家伙陪着，白日里叽叽喳喳一刻都不得闲。可是晚上静下来，还是觉得空。”
短短的时日里，她仿佛长大了许多，严恪年死后，她再没真正开怀过。
方盈昭思量片刻，从怀里拿出一支安神香递给她，“道理你自己全都懂，我便不多言了。拿着这香回去点上，纵使伤心难过，很快也可入睡，等睡醒了，周围便又热闹起来了。”
严念接过香，苦笑道：“你这是什么劝慰人的方式，连让人向前看都懒得讲一句，净教些逃避的法子。”
方盈昭也笑了，“一日日逃避下去，总有一日会释然，走不出来便不走出来，何必勉强自己。”
严念觉得他说得不对，一时又因心绪郁结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哑口无言半刻，对着柏舟叹了口气，“他的歪理这么多，你也真是不容易。”
柏舟冲她温和道：“去睡吧，明日五更还要开拔。”
她点点头，从草垛上站起来，方盈昭忽然又幽幽地开口：“再过不了几日，我们便会与方卓遇到，许久未见，也不知能否劝得动他接受招降……”
严念的动作蓦地一顿。
如今大军已深入关内道，将此处叛军打得七零八落。这群乌合之众敌不过从突厥战场归来的遂安军，临阵脱逃者众，更有甚者当场跪地求饶，让人五味杂陈。
他们早知关内道守军不难对付，没成想竟无能至此。这毕竟是朝廷的兵马，若今日来的不是他们，而是突厥人或楼兰人，失掉的恐怕就不止十三城了。
五日内，他们可将大股叛军打散，随后便急行军去追高连熠傅东巍大军，借兵之后合围叛军主力。
到那时，定会与方卓碰面。
严念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
“去睡吧，”方盈昭冲她挥挥手，“我的安神香很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