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云梦

第221章云梦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对于方盈昭的决断，柏舟并无异议。他有些同情那名千里奔波的传令兵，但是事关重大，不容他妇人之仁。

大胜之后，遂安军并未入驻突厥皇宫，而是在城里寻了处富商的宅子住了进去，大部兵马仍驻扎在城外。

富商是汉人，行商时娶了突厥女人为妻，便留了下来，宅子也用了汉人的形制，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其间雕梁画壁，十分雅致。富商虽人在突厥，却心系故土，知道大军此行目的，主动让出了卧房，去别院居住。

住在别人家里，做些杀人灭口的脏事总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柏舟便带着传令兵出了趟城。他从城外回来时，恰好遇到严念，对方只知京城来了封急诏，却不知内容，迎上来问道：“京里情势如何？”

“不乐观，”柏舟道，“方卓在关内道集结了数万叛军，加上阿史那炎借给他的骑兵，不好对付，现在已经过了黄河。”

听到方卓的名字，严念心中感慨，但仍木着一张脸道：“陛下想让我们回援，是不是？你家殿下一定不肯。”

柏舟轻轻一叹，“岂止不肯。”

抗旨一事日后也许会招来祸端，知情之人恐遭牵连，柏舟不想再同严念多说，转而问道：“齐儿呢？还在同阿锐打架？”

严念一摊手，“还打着呢，随他们去吧，累了就歇了。”

齐儿就是他们从密室里解救出来的，安乐诞下的孩子。

那日严念被方盈昭推进屋子的时候，柳阳和阿锐已经同他厮打起来了。三个半大的孩子抱成一团，你打我一拳，我啃你一口，谁都制服不了谁，严念在一边看了半天，忽然心生一计。

她把佩刀丢到一旁，徒手加入战局，对方不是她的对手。她找来麻绳把人捆了，然后让柳阳和阿锐挠他的痒。

打不服的孩子，换一招立马就投降了，在地上打着滚挣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完又哭，哭完又笑，几乎背过气去，哼唧着说不清楚话。

柳阳趁机问他：“说，叫什么名字！”

他长年不与人交谈，已经快要忘了怎么说话，勉强听明白柳阳的意思后，含含糊糊说出一个名字——齐儿。

这像是个汉人的名字，也许是安乐或者阿碧为他取的。

景鸿十八年，安乐的乳母汪含臻冒死送出血书，方盈昭才得知了安乐的死讯。汪含臻不识字，信是阿碧写的。现在已经无法得知在那之前，她们和安乐的尸骨都被藏在什么地方，阿史那炎又是为何不灭齐儿的口。

如今只能猜测，他不想让人知道孩子的身份，又觉得残杀幼童有伤天和，便把齐儿藏起来，叫阿碧和汪含臻照顾他。

安乐只活到他一岁时，她的侍女与乳母陪伴他的时日更长些，阿碧应该是在汪含臻走后才被杀。齐儿的走路说话，大概都是这两人教的。

三年前，两人终于寻到机会送出血书，齐儿和两具尸骨被送进密室——或者在那之前，他们一直住在密室里。

发现周围的人并不想伤害自己，齐儿的戒备心少了些，不总想着逃跑，也不再暴起伤人。

柏舟叫柳阳和阿锐照顾他，三人很快变得形影不离。只是阿锐的性子野，两人谁都不服谁，每天都要在后院厮打几个时辰，精疲力竭之后才肯回屋睡觉。

方盈昭偶尔过去，站在廊下静静望着，不打扰他们，也不再同齐儿说话。

柳阳比之两人竟成了稳重的那个，他不想参与战局，自己在旁边练功。见方盈昭又来了，上前分开两人，凑上去耳语几句。

齐儿慢吞吞地蹭到廊下。

“对……不起。”他说话还是有些生涩，但已经能够让人听清了。

柳阳在一边低声提醒：“称呼呢？”

齐儿道：“殿下……对不起。”

方盈昭浅浅笑了，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齐儿指指他的手臂。那日他划伤了他。

方盈昭掀起衣袖，将已经愈合的伤口给他看，“没关系，已经好了。”

他看了看那道血痕，又擡头盯住方盈昭的脸。

也许他已经照过镜子了，他确实与方盈昭有三分相像，但是更像安乐。透过他，方盈昭能清清楚楚回想起安乐的模样。

毕竟他们分别时，安乐只比现在的齐儿大四岁，还没真正长出成年女子的样子。

“齐儿，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方盈昭问道。

“走……哪里？”他问。

“我们的国家，”方盈昭用手划了个圈，圈里有自己和柳阳阿锐，“也是你母亲的国家。”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方盈昭没料到他如此干脆，温言问道：“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

他身量不够高，踮起脚尖，左手搂住阿锐，右手搂住柳阳，大声回答：“不分开！”

方盈昭笑了，又道：“那里不止有他们两个，还有你其他的亲人，你会……过得很好。”

“亲……人？”这次他有些疑惑。

方盈昭点点头，“我也是你的亲人。”

“你长得，像我。”齐儿说。

“……是。”方盈昭失笑。

柏舟不知从哪里溜达过来，默默立在方盈昭身侧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才递过手里的书信：“殿下，博鲁的回信。”

方盈昭接过，细细看完，擡眼笑道：“我们不日便可开拔了。”

柏舟眼睛一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