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示警

第176章示警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京兆尹孔熙刚在家门口下了马车，便被策马赶来的王恢叫住了，二人又去京兆府调了一队值守的衙役。柳阳已经去仵作家把他从床上揪起来，一大帮人急匆匆赶回了段府。

段府的主屋里里外外守着不少侍卫，东三营的几位将领也在其中。孔熙带着人一路边告罪边作揖，总算挤到卧房里，探头一看，也是乱糟糟的。

昏黄的红烛下，淮南王方盈昭一副夜半睡不着觉闲坐喝茶的模样坐在桌边，身后站着个似曾相识的黑衣女子。屋主人柏舟半跪在门边，不断安抚着两个八九岁的女童，对方却只啼哭不止。几名仆妇想要帮忙，可是女童受了惊吓，不愿让她们碰，于是完全插不上手。

而床榻边，低垂的罗帐下，本应哀哭的公主侍女却只沉默伏在床边，面带惊惧，双手紧紧交握，不住颤抖。

孔熙虽不善断案，但深谙世故，目光扫过一圈便大概明白了内情，上前见礼之后，并不似平日般多话，只肃然吩咐仵作验尸。

“你们……你们不许动公主！”侍女张开手臂拦在床前，纤细的手臂如同幼鸟的羽翼。

仵作回头看看孔熙。

孔熙顿了一下，见淮南王与柏舟都无任何表示，遂对衙役一点头，侍女便被轻易拉开了。

“你们汉人害死了公主，还要亵渎她的尸体吗？你们还是不是人！不许碰她……”侍女哭叫不止，方盈昭放下手里的茶盏，将目光投向她。孔熙连忙又对衙役一挥手，把她的嘴堵上。

门口的女童被调门高出她们好几倍的哭喊声吓住，已经噤了声，柏舟往她们手里塞了糖，又挨个摸摸她们的发顶，叫侍立在门外的管家戴永明将她们送了回去。

孔熙这才有眼力见地凑上来，开口道：“段将军，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必须上报刑部……”

柏舟起身应道：“孔大人依律办理便是。”

那边厢仵作已经迅速得出结论：“禀大人，死因确为缢死，未发现其他外伤，案发不超过一个时辰，大约在子时前后。”

侍女激动起来，挣扎着伸手指向方盈昭，虽然嘴被堵住，但这副姿态明明白白诉说着——他是凶手。

方盈昭擡眸回望着她，摇曳的烛火下，眼底透出几分伤感与怜悯。

孔熙已经大致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公正起见，还是躬身面对方盈昭站定，低声问道：“殿下，今夜子时前后，您是否见过红枋公主？”

“见过。”方盈昭道。

“那殿下是在何处与公主见面的？”

“就在这里。”

“就在这间……卧房里？”

“是。”

人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这位小殿下却偏往是非处去。

孔熙腹诽了一句，又问道：“敢问殿下，您来此处是……”

方盈昭思量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奉劝她今后安分守己，跟着段将军好好过日子。”

孔熙不由微微扭头看了柏舟一眼。

柏舟送走两个孩子后，沉默立在门边，再也没了声响。

红枋已死，他就此成了鳏夫，刚扛上肩头的责任又瞬间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他还是，卑鄙地松了口气。

“我没有杀她，我走时，她活得好好的，”方盈昭用目光指指红枋的侍女，“当时她守在门外，我走后她立刻进了卧房，可以为我作证。”

“她……”孔熙看向那名渚兕少女。

她始终在挣扎，试图扑向方盈昭，又被衙役死死按住，便只能呜咽着发出含混不清的悲鸣来，一副要将方盈昭生吞活剥的模样，怎么可能为他作证？孔熙迟疑着开口，“此女似是对殿下有所误会，殿下可有其他证人？”

方盈昭望了侍女少顷，神色变回漠然，对她言道：“你可知，在你指向我的双手上，便有你缢死红枋的证据？”

他的声音很轻，传入侍女耳中，却似一记重锤。她一愣，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和汗水交杂着滚到下巴上，滴落下来。

“放开她吧。”方盈昭又道。

侍女脱离了禁锢，瘫倒在地，仍竭力擡起头来，“是你杀了公主！公主死前只见过你！”

“还有你。”方盈昭平静与她对视。

她像被烫到一样移开目光，惶惶无计。

方盈昭挑挑眉毛，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向前弓起，靠近她些许，“你今年多大？十二？十三？跟在公主身边伺候，想是也没吃过什么苦，没经历过什么事，所以遇事慌张，四处露马脚。可惜了，红枋一世聪明，临终却所托非人。”

柏舟远远望着他。

他……明明是怜悯红枋，也同情这名侍女的，为何总要作出一副冷酷无情，坐看火起的姿态来？

他可知道，这样会将别人逼上绝路。

侍女惊恐看着他，一时不敢再出声。卧房内静下来。

孔熙左右看看，心下叹了口气。这案子并不棘手，可死者身份敏感，淮南王又牵涉其中，让他颇感束手束脚，早知该拉着殷寿……再不济也该叫上司法参军顾孟平一同前来。

再叹一口气，他打破房间里的沉默，问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这次是柏舟在旁边答了话：“是我府里的两个孩子，方才在这里哭闹的便是。”

“当时是什么时辰？”

柏舟略略回忆了片刻，“刚至三更。”

孔熙问侍女道：“今夜除你之外，还有谁近身伺候红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