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心
第170章心
第一百七十章
春盎自大雄宝殿缓步而出,带着极少出现在她身上的悲凉。她跨出高高的门槛,又回头望望,终是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
“我会常来看你的。”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身走入阳光下。
艳阳当空,屋檐上的冰凌滴下水来,越发晶莹剔透。
杜寻守在禅室不远处,见春盎过来,冲她一点头,“办好了?”
春盎看过前后无人,才低声道:“好了,但我左思右想,还是用了‘芳醑’这个名字。殿下说,她本名叫白芨,可我不认得白芨,在我心里她就是芳醑,是淮南王府的芳醑,哪怕她……”
哪怕她背叛了我们。
在此处为芳醑设往生牌位,是罗浮应允的,此事方盈昭并不知情。但他们知道,对于芳醑,殿下同他们一样,怪过怨过,但没有憎恨过。
春盎八岁便从皇家的庄子上转送去王府生活,身边并不缺人照顾,却缺个朋友。她安逸又寂寞地度过了三年光阴,芳醑终于来了。都是女孩子,年纪又相仿,两人关系很快好起来,每日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直到现在,春盎才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殿下心里难过,”春盎道,“他只是不说出来。”
杜寻轻轻叹了口气,“近日发生了太多事。原本我以为,有柏舟陪在身边,殿下还能将心事说一说,现在他也要走了。”
春盎扭头看他,天真问道:“我不明白,柏舟又不是去渚兕娶公主。先帝赐给他的宅子就在京城,哪怕他娶了妻,也可以像现在一样常常来看殿下啊……”
杜寻心中明白,却不知如何将他人的情事宣之于口,微微皱了眉,斟酌着用词,“殿下和柏舟……他们二人与旁人不同,若是一方有了妻子,便无法再坦然相处了。”
春盎还是摇摇头,“公主本来就是宫里那位硬塞给柏舟的,又不是柏舟自己喜欢的……”
杜寻轻轻叹气,不再答话。
这般道理如此简单,殿下怎会不懂,只是……常人尚且知道避嫌,凭殿下那般的高傲心性,更不会在柏舟娶妻后继续与其纠缠不休。
春盎仍是想不通,但她决定不想了,在禅室旁边溜达了一会儿,又问道:“殿下和柏舟谈了这么久,不会有人学咱们去后面偷听吧?”
杜寻道:“我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放心。”
春盎眼睛一转,忽然坏笑起来,“咱们去听听?”
杜寻连忙拉住她,“不可,成何体统!”
春盎撅嘴,“听一听殿下又不会介意。”
杜寻无奈,“禅室北面窗子未开,就算过去,屋中人交谈只能听个大概,若是刻意压低声音,就很难听到什么了。”
“去听听看嘛……”春盎不甘心。
杜寻只得开始吓唬她,“今日咱们诓殿下去见了柏舟,还不知殿下是喜是怒,若是偷听被发现了……”
春盎终于妥协,深深叹口气,“好吧。”
禅室内,一支檀香早已燃尽,余下一室馨香盘桓不去。
柏舟神色微凝,垂首将方盈昭散乱的长发拢起,默然不语。对方支起身子对他一笑,“玩笑话便把你吓住了?”
“……殿下若有不测,我必不独活,”柏舟将手指伸进他的发中,托住他的后脑让他靠近自己,声音低沉,“只是我那宅子中还有一群小家伙,身无长技,孤苦无依,殿下可否容我将他们养大?”
方盈昭偏头躲开他,挪到桌前去够茶壶,一杯还未倒满,忽然心血来潮:“你那宅子,带我去瞧瞧?”
柏舟动作一滞,万分后悔提起那里。
那座宅邸中,正热火朝天地筹备婚宴。
方盈昭却当他已经同意了,自己动手理了理衣裳,系好衣带后回身看他,眉眼弯弯似天边新月,“走吧。”
淮南王殿下说一不二,何况今日是他的生辰,柏舟别无选择。
来时拴在山门前的三匹马都还在,方盈昭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挑挑眉,“这两个人明明还未离开,这会儿却不见人影,看来下月的月钱确实不想要了。”
柏舟笑笑,“他们哄殿下来见我,现在躲走许是怕挨骂。”
方盈昭闻言点点头,险些忘了方才被算计过一回。
“下下月的月钱也没有了。”他自言自语道。
柳阳已在山门外等候多时,见二人要走,笑着将柏舟的马牵了过来,中气十足地冲方盈昭见礼,“见过淮南王殿下!”
柏舟随口道:“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开心?”
柳阳正想说,因为将军之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今日见了殿下便回魂了,所以开心。谁知方盈昭在一旁抢白道:“自家将军要娶妻了,当然是天大的喜事。”
他这话让柏舟和柳阳都是一怔,柳阳更是不知自己是不是闯祸了,忐忑间,他已经上马,跃出几丈后回头笑道:“还不带路?”
柏舟对他的恶趣味一向颇感无奈,又拿他没办法,擡手拍拍柳阳的肩膀,跟着翻身上马,留下少年一人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对,除了见礼,我没说话啊……”
方盈昭已经纵马跑出了法宁寺的地界,柏舟追到他身侧,笑道:“你吓到小柳了。”
方盈昭不以为然,“我不知他小小年纪便听不得实话,吓到你的人,真是抱歉。”
见他这一刻终于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样子,柏舟放心不少,便只笑着摇摇头。
雪后山路湿滑,跑出和尚们除过雪的地带,方盈昭也不敢太过托大,放缓了步子。二人并辔走了一段,方盈昭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严念近日如何?”
柏舟道:“老样子,不时独自跑出营去,天黑才回。还好她算是规矩,从未彻夜不归,严帅便也没说什么。”
“严帅对此事是何态度?”他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