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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芥蒂

第163章芥蒂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十日丧期很快过去,方盛脱下麻衣菅屦,披上新为他缝制的衮服,配上冠冕,登基了。

皇位的更叠看上去无惊无险,方盈暄死前全部安排妥当,他稳稳当当名正言顺地坐到了龙椅上,暗暗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登基大典上,满朝文武,包括方盈昭和方卓,全部顺从地跪拜在他的御座之下,无有非议。

心安下来的同时,他佩服起方盈暄来。

当初处置皇甫德时,他有意将其势力连根拔起,方盈暄没有同意。皇甫德的门生故吏太多,不仅军中,各州府也有不少外放官员,若是一概株连,定会引发朝廷动荡。

方盛当时一心觉得父皇老了,不如年轻时杀伐果断。想当年严家军新败之时,举国上下清查叛徒,杀了多少人……那阵势,纵使他尚年幼,仍记忆犹新。

可现在他懂了,此一时彼一时,方盈暄并非姑息养奸,恩威并施才是稳固权力的最好手段。他初登帝位心中的忐忑,很快被举国上下稳定的局势抚平。退一步讲,真能因为恩义放弃大好前程的有几人?放眼朝堂,不也就只跳出来个仲洮?

不过皇甫德犯的可是叛国大罪,未将他三族诛尽,这实实在在是天大的恩典了。仲洮既然不识擡举,日后定要寻机除掉他。

高连熠在北地并无异动,想来他就算有心,只靠那两万人马也难以成事。听闻方盛登基,他立刻呈递了贺表,以示自己绝无二心。方盛有意召他归来,姜宗俭却说应该缓一缓,此事便先放下了。

姜宗俭算是新帝手下第一能人,此前一直任梁王府长史确实屈才。方盛借着新政提拔了一批官员,其中便有姜宗俭,登基后,他有意再将其破格提拔为中书侍郎,居于钟籍之下,被姜宗俭谢绝了。方盛没再坚持。

已经是皇后的梁王妃,与她这个表舅一个性子,温顺谦恭,心有丘壑,对名利之事不太热衷,但也有固执己见的时候。方盛善于同这种人相处——让他们施展抱负就好,无论是朝堂上的抱负,还是深宫内院中的抱负,不要干涉太过,他们便能为他做成许多事。

因嫡庶之别,方盛迫不得已尊何皇后为皇太后,仍居广阳宫。他的生母庄嫔按照礼制只可称皇太妃,但礼部向来唯他马首是瞻,不会在此事上触他的逆鳞,最终庄嫔被尊为庄太后,迁居后宫诸殿中最华丽的平昌宫。为此御史台连上数道奏章,也没能动摇这一结果。

多年的夙愿得以达成,也为母亲争来了尊荣,可初登基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方盛总觉得心中有什么堵着,让他痛快不起来。

他坐在天权殿里,如监国之时一样翻看着奏章,翻来翻去却总是看不完手边这本,心思早已飞远了。烦懑半晌,转头问身边的秦朗道:“皇后忙什么呢?两日没见到人了。”

秦朗咧嘴一笑,低声回道:“陛下见过后宫里只有皇后一个的皇帝没有?皇后娘娘啊,正忙着给您物色人选呢!”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再纳新人,但正如秦朗所说,方盛做皇子时并未纳侧室已是难得,如今已是皇帝了,后宫空空荡荡,传到民间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方盛一听,顿觉无趣,又端起奏章来。

秦朗见他神色郁郁,关切道:“陛下,看奏章看累了吧?奴才陪您去镜湖边上走走?”

方盛抿抿嘴,丢出一个白眼,“现在是什么天气?让我……让朕去湖边上吹冷风?”

因为一时未叫习惯顿了一下,方盛满脸不悦也没能散发出什么威严,秦朗赔了不是,又想提议别的,门外的小内侍跑了进来:“陛下,淮南王殿下请求面圣……”

方盛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脸色亮了起来,一丢奏章坐直身子:“叫他进来!”

方盈昭脱了丧服,仍着素白的衣袍,衬得他越发清癯,一看之下便可知他近日是如何不思饮食。未等他晃到御座之下行礼,方盛一擡手,“为淮南王设座,”又低声对秦朗道,“拿些茶点。”

坐在天权殿里喝茶吃点心,纵使是方盈昭,也是头一回,他眨眨眼,一时不知道方盛是什么意思。方盛这才意识到不妥,忙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将地点改为了后殿。

这一打岔,方盈昭错过了行礼的时机,跟着不熟练的皇帝进到后殿,趁着秦朗去拿点心的功夫,终于找到机会一撩衣袍跪倒在地。拜见的套话还没出口,先把方盛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方盛惊道。

方盈昭明知自己多此一举,还是执意拜了下去:“……臣方盈昭,叩见陛下。”

方盛不想同他过家家,干笑一声,道:“你见父皇都极少行跪拜礼,在我这儿演什么呢?”

方盈昭不接他的话,只当他要自己免礼,又一躬身:“谢陛下。”

望着他从地上缓缓起身,又慢吞吞地理了理衣袍,方盛好脾气地指了指桌边:“坐。”

他又行了长揖:“谢陛下。”

茶点很快端上来,方盛道:“如果你今日不是专程前来恶心我的,就把点心吃了,吃了再说你的正事。”

青瓷雕花的盘中摆着几样茶点,都是他从前爱吃的,膳房一向会备着这些。他望了一眼,忽然不再作声,也忘了行礼谢恩。

上一次与他一同坐在这里的,还是方盈暄。只不过,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久远到他还未去楼兰,久远到方盈暄还未病倒。

记不得那次是四喜还是八宝当值了,只记得阳光很好,方盈暄笑盈盈地叫他尝一尝膳房新做的莲花酥,他却还是觉得白糖糕最好吃。方盈暄说,他的口味还与儿时一样,这么多年都未变过,将来一定是个念旧的人。然后擡手想要摸摸他的发顶,被他躲过了。

原来物是人非,真的会让人感到真切的心痛。

方盛默默望了他片刻,道:“演不下去了?小皇叔,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若要寻你的错处,不会从细枝末节处下手。我登基继位,你没有乘机作梗,我承你的情,至于其他的,我方才说了,你吃完点心才能说。”

方盈昭伸手拿起一块白糖糕来,又怔怔看着,不往嘴里送。方盛被他周身的悲伤气氛感染,终于坐不下去了,高声叫秦朗进来:“四喜……不,八宝人呢?”

秦朗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闻言慌张了一瞬,不敢再瞒,苦着脸说了实话:“八宝公公执意要去为先帝守陵,昨日便离宫了……”

方盛一皱眉,他本还指望八宝这个“旧人”能来安抚一下方盈昭的情绪,对方从先帝驾崩起就脆弱得像个镂空的白瓷瓶子,不戳都快要自己碎掉了。

起码现在,他还不想他碎掉。

方盈昭收敛思绪,将白糖糕放回盘中,站起身来:“不必麻烦了,先叫他出去,我有话要说。”

见他终于恢复常态,方盛丝毫不计较他的不敬之处,对秦朗摆摆手,秦朗求之不得地退出了门外。

殿门关严,方盈昭才开口道:“北郊猎场里藏的秘密,想必皇兄已经告诉你了。”

方盛心中一动,这正是近日压在心头让他郁郁寡欢之事,没料到方盈昭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但他并不答话,不动声色等对方说下去。

方盈昭果然怕他心存芥蒂,解释起来:“瞒你是担心节外生枝,毕竟西突厥骑兵剽悍,又有玄铁兵器在手,我们要想赢,只能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方盛依旧不作声。

方盈昭轻叹口气,道出了来意:“玄铁矿已尽数交由靖国公打造为兵器,若无意外,三月便可……”他顿了顿,“明年春天是讨伐西突厥的最佳时机,还望陛下能够应允,按照原本计划发兵。”

方盛冷冷望着他,他正在躬身长揖,目光对上,又跪倒在地。方盛终于轻笑一声,带着自嘲与些许酸楚,“我是安乐的亲哥哥。”

方盈昭默然不语。是,你是安乐的亲哥哥,但你与她从来都不亲近,连她出嫁时也未露面。要知道,她一走,便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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