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敌国公主

第160章敌国公主

第一百六十章

临到开席之前，今日的主角红枋公主才粉墨登场。她果然身着一袭繁复的红衣，周身佩有雀羽，长发编成发辫垂至腰际。她的皮肤并不白皙，下半张脸以轻纱覆着，真正是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美人。

经过方卓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来，秋水般的眸子漾出笑意。

严念望着红枋，不知应当惊艳、惋惜，还是哀伤。席间的嘈杂越来越远，她不合时宜地想起，第一次去方卓府上见他的情形。

彼时兆雷刚被流放出京，她听说时很是惊悸了半刻，以为是方卓偷偷代她去探望方盈昭那次东窗事发，连累了兆雷。静下心来一想，又觉得不至于如此严重，至于到底所为何事，还需当面问一问。再加上兆雷被治罪，方卓绝对不会好受，她便决定去府上拜访他，就当是礼尚往来。

那日的阳光、轻风都柔和得恰到好处，方卓手里握着一卷未来得及放下的书册，一双眸子沉静深邃，立在廊下笑望着她。

他的目光和煦如春水，面上无半分失意。严念打好腹稿的安慰之词再也派不上用场。

得知她的来意，方卓柔柔一笑，“不必担心我，兆雷他……”又轻叹口气，“说到此处，还要向严小姐致歉。”

他躬身深深一揖。

严念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为何要道歉？”

方卓面上带着浅浅的忧郁，“我叮嘱兆雷对小皇叔多关照一些，未曾想他们二人在狱中起了口角……你也知道小皇叔的脾气，他就算受制于人，也不肯服软的。”

严念抿了抿嘴唇。恰恰因为受制于人，才不肯说一句好话，而且岂止不肯服软，还会跳出来挑衅对方。

“兆雷为难他了，是不是？”她问道。

方卓点点头，“幸好没有大碍，现在已经无事了。”

严念叹口气，又问道：“兆雷到底是因为何事被治罪的？”

“他……”方卓也轻叹一声，“我不能细说，但归根究底是为了一桩旧案，他行事一向不够谨慎，近日更是……也不算冤枉。”

不待严念说话，他又连忙道：“严小姐千万不要为我忧心，若是事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是万万不会让你与兆雷扯上任何关系的。”

我不愿你与任何不愉快的人或事扯上关系，他说。

案上有纸笺，忘记说到了什么，他写了古人的诗送给她。

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这一日，她在晋王府停留了许久，还看到了好看的夕阳。

舞乐声起，思绪被拉回到宴会上，她恨恨地想，夕阳？京城的夕阳哪有北大营辽阔的草场上好看？更比不上听风阁下的长河落日！

方卓忽然悄悄伸手过来，“接着。”

她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茫然张开了手掌，想要收回的时候已经晚了。方卓为她剥了一把松子仁，个个晶莹饱满。

她擡眼看看对方，又低头看看松子，本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一口全都填进了口中。

在她走神的时候，方盛已经欢迎过红枋公主，为她送嫁的渚兕将领仡度厄利黑着脸坐在一边。他是切依阿洪的部下，据说关系亲如手足。而切依阿洪败于柏舟之手，致使渚兕直接战败，想必以方盛的性格，方才必是出言讥讽了此事，而仡度厄利无法回击。

除去进入大殿时必要的礼节，红枋公主落座后再无动作，只与自己的侍女坐在一处观看乐人起舞，似是察觉不到周围投向她的目光，甚是专注。

众人陆续起身敬起酒来，严念身边的钟籍忽然站了起来，朝向方盈昭：“淮南王殿下。”

方盈昭今日有些心神不定，听人唤他，知道是要敬酒，便微微皱了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也不起身，只擡眼看过去。

钟籍不知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还是装糊涂，举着杯子向他一敬：“听闻殿下先前身体不适，后又四处奔走，为凶徒伏法出了不少力，老臣敬殿下一杯！”

说完，自己将杯中酒喝空了。

身体不适便是指他被关进大理寺狱的那段时日。他出来后，再无人在明面上提起此事，假装无事发生，只是流言蜚语源源不绝。凶徒则指皇甫德，此时有外邦使臣在场，不宜直言本朝叛徒之事。

钟籍主动敬酒，便是要讲和的意思了。

想到上一次就在这玉衡殿中，这老头子一副危言耸听的模样非要将自己关进大牢，方盈昭不想理他。但毕竟是一朝宰执，当着众人，也不可太驳了他的面子。方盈昭不情不愿地擡了擡杯子，喝了一小口。钟籍满意地坐了回去。

另一边，与柏舟同坐的苗士奎与同袍们喝了一圈酒后，忽然高声道：“红枋公主，以后您也是我们大周人了，末将敬您一杯！”

苗士奎行伍出身，是个纯粹的武人，说话粗声大气的，此言一出，满场都看了过来。

红枋许是觉得受了冒犯，但也挑不出苗士奎话中的错来，犹豫了一瞬，还是摘下一侧面纱，端起酒杯喝净了。

“好！红枋公主爽快！”一旁的傅东巍忽然出声赞道，同样端起酒杯，“末将也敬您一杯！”

仡度厄利皱了眉，想要说什么，红枋拍拍他的手臂，顺从地又喝掉一杯酒。

“仡度厄利将军不要心急，我们大周不比……嘿嘿，”苗士奎佯作傻笑状，改口道，“我们大周地大物博，想要喝酒，管够！”

柏舟无奈坐在两人身边，与陆安一同轻轻叹气。这两个人，定是说好了要给这渚兕公主一个下马威，顺带嘲弄一下切依阿洪的部下。

人人皆知公主要嫁与晋王，此时应该方卓出面为她解围，他却安坐一旁，手里慢慢剥着松子，不理会周遭吵闹，竟是放任他们如此了。看到他的态度，苗傅二人更是肆无忌惮，又要灌红枋酒。

方盈昭忽然重重一放杯子，众人声音骤然一顿，全看过来。

正要说话，只见八宝从大殿外走进来，对众人一揖，又特意对方盛一揖，才笑吟吟地停在方盈昭面前：“打扰殿下雅兴，陛下召您过去呢。”

方盈昭只得跟他离去，走前不忘深深看了柏舟一眼。

柏舟会意，伸手拉了拉苗士奎，劝他收敛一些，陆安也拉拉傅东巍，总算是消停片刻。

午后阳光很好，但天气仍旧寒冷，八宝为方盈昭披上披风，他擡眼看看太阳，默然不语。

在大理寺狱走了一遭，要换从前，他定要和方盈暄置气好一阵子，不肯进宫见他，叫他过去也不理。但这一次，因着方盈暄的病，他不敢再任性，他怕哪一次的摔门而去，就成了永别。

八宝轻声道：“小殿下，咱们走吧，陛下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