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招供
第156章招供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夜过去。
方盈昭清早醒来,像是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部忘却了。柳阳来服侍他简单洗漱过后,他便寻严念一同玩乐去了。两人在靶场上你来我往射起箭来,悠闲又专注,仿佛没有其他事值得烦心了。
柏舟陪着严恪年巡营回来,两人还未散场。
老将军微微眯起他的独眼来,望了半刻,赞许道:“好箭法。”
说的自然是方盈昭。
二人立在远处观看了片刻,便见一青褐色便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进了靶场,正是殷寿。殷寿不知在说什么,连比划带作揖,看上去诚恳至极,但显然并未打动对方,不多时,方盈昭又挽起弓来,搭上羽箭,拉满,箭矢破风而出。严念笑着对殷寿摇摇头,劝他离开了。
严恪年沉声问道:“皇甫德数次提出要见淮南王,他却一再避而不见——说说吧,你们瞒下了什么事?”
在老将军锐利的目光下,柏舟只得将方盈昭的小把戏如实交代。严恪年沉吟片刻,“如果只是这样,倒无大碍。”
皇甫德家中亲眷、仆从,共计一百七十九人,已被押进刑部大牢。亲卫两千人,此时被缴了兵器,禁闭于营东僻静处。待到皇甫德处斩之后,另行处置。
严恪年先前曾对其亲卫透露过同情之意,让柏舟隐隐有些担心,此时见周围无人便开口道:“严帅,皇甫德笼络人心颇有手段,加上他是中了殿下的计策才肯束手就擒,若是不将马新淳等人斩尽杀绝,恐怕会有后患。”
马新淳是皇甫德的亲卫首领。
严恪年道:“马新淳与那几个修习秘术的留不得,但其余兵丁并未参与谋事,若是一并斩了,未免太过严苛。”
柏舟皱了皱眉,“不知内情,不代表不会为皇甫德报仇。”
“阿舟,”严恪年转头看向他,语带责备,“你如今也是一军统帅,若无仁心,日后如何统领麾下将士?”
柏舟不作声了。
严恪年自然明白,柏舟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只因事关淮南王,他不愿留下一丝风险。
可是……两千人啊。
他们投身军旅时,同当年的严家军一样,都是大好男儿,想要报效国家,一展抱负。只因跟错了人,如今便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皇甫德固然可恨,可是当年他出卖严家军时,这些年轻人大多还并未参军。
两人默然无语立了片刻。
严恪年在心中暗暗一叹,也许自己真的老了,心肠变软了,再无从前的杀伐决断。望望柏舟凝重的神色,他终是退了一步,“你若不放心……百夫长以上全部处斩,其余人打发去肃山北郊的采石场。山高路远,又有重兵把守,他们就算想要兴风作浪,也逃不回来。”
柏舟顿了顿,似是还想说什么,但咽了回去,只恭敬应道:“是。”
这一日,方盈昭在东三营逗留到掌灯时分,始终未去见皇甫德。午后严念又进了城,他便独自在营里溜达起来。
柏舟练兵归来,寻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高高的草料垛上,百无聊赖地拔身下的稻草折蚱蜢,也不知是怎么爬上去的。不远处以刘英彦为首的低阶兵将们悄悄望着他,想要搭话又不敢过来,一群人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
这幅场景颇有些好笑,柏舟去营帐旁赶走了众人,又走到草垛下仰头道:“殿下,可以用饭了,下来吧。”
方盈昭却慢悠悠擡头看了看天色,懒散道:“饭端上来,我在这里吃。”
天色渐暗,化雪时极冷,他坐那么高,十分招风。柏舟脚尖轻点地面,纵身跃上草垛,展臂揽住他的侧腰,回转身形,眨眼间便落了地。
方盈昭将手里折成四不像的蚱蜢一丢,闷声抱怨道:“柏舟,你真无趣。”
柏舟伸手替他拢一拢披风,笑道:“殿下不会是下不来了吧?”
被小看了。方盈昭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饭后又为柏舟施了一次针,让他将剩下的药粉一次吃完,秘术就算是解了。方盈昭将银针擦净,包好,收进怀里,看看柏舟疼出的一身冷汗,忽然道:“我该回去了。”
柏舟果然站起身来,“我送你进城。”
方盈昭摇摇头,“你此时体弱,易遭寒气侵体,不要出去了,叫你手下亲卫跑一趟吧。”
柏舟略一思忖,答应了。
然而也并没有机会歇息。王恢带着四个人刚送方盈昭出了营,便有人跑来通报,说皇甫德招供了。
柏舟心下一松的同时,寒意顺着脊梁爬了上来。
两日一夜,殷寿好手段。
绣锦坊案时,他若使出真本事来,殿下恐怕走不出京兆府大牢。
走近营北的牢房,浓郁的血腥气迎面扑来,凌冽寒风也吹不散。两名士兵擡着具尸体走出来,见了柏舟停下行礼,柏舟掀开裹尸袋看了一眼,是那名突厥女子。
牢里一地鲜血,混着粪便和焦肉的气味,令人作呕。
角落倒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却还能张嘴说话,此时正缓缓供述着自己的罪行。柏舟走近一看,遍体生寒。
在那里蜷缩成一团的,不光是皇甫德,还有须发皆白的王仪。两个好端端的人,此时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已经分不出彼此,唯一清晰可见的只有头颅。
看到柏舟,皇甫德停下了供述,牢内几人都回过头来,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柏舟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怜悯”二字出现在脸上,木着声音说道:“继续。”
皇甫德只剩下半个身子,手臂和腿脚被一寸一寸磨掉,又反复用烙铁烫焦止血,原本高大的身形,此时已经只剩孩童大小。他似是认命了一般,半闭着眼,在层叠的血污中发出声音来。
“方盈昭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做到?七日可是转瞬即逝。”他的嗓音嘶哑如黑鸦。
柏舟道:“皇甫忠已出了京城,走水路南下了,等到南越使者接到人,我自会将信物带来。只是你已然如此了,如何交出解药?”
皇甫德冷笑一声,“我自有我的办法,若想方盈昭保命,劝你们别耍花样。”
殷寿心里一惊,忽然间明白了皇甫德为何一直要求见淮南王。之前猜到二人私下定有协议,但万万没想到,淮南王竟会中了毒,不由有些后怕。
严恪年放出话来让他大胆用刑,他下手极重,若是把人弄死了,那淮南王岂不是……淮南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说面前这看似温和敦厚的年轻人,就是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