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酒肆 - 长云赋 - 夏枕凉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纯爱同人 > 长云赋 >

第145章酒肆

第145章酒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靠近东城门的街面上,有间酒肆,每日辰时开张,亥时打烊,十分规律。酒肆没有名字,地方也不大,门口摆着些空酒坛,就算是招牌了。

老板姓徐,左右街坊都叫他老徐头,于是相熟的客人也这样叫起来。老徐头没有家人,孑然一身在这遂安城内,酒肆是他的营生,也是他的家,这些年里,无论严寒酷暑从未歇业。

此时刚至戌正,周围店铺大多关了门,酒肆也没什么客人,老徐头借门前高悬的油灯照着亮,开始慢慢擦起桌椅来,远远见有人骑马过来,略一张望便直起身子打起招呼:“阿舟!”

柏舟催促马匹紧走了几步,到酒肆门前下了马,“徐伯,今日生意如何?”

老徐头笑道:“托你的福,咱们营里的弟兄休沐时都到我这里来打酒,红火着呢!”

柏舟跟着一笑,问道:“后院可有客人?”

“空着呢!”老徐头目光在方盈昭身上一扫,对柏舟道,“我就知道近日有贵客临门,给你留的好酒啊,用上了!”

方盈昭从马上跳下来后没有凑到前面,只是站在灯下,仰头饶有兴趣地向上望着。有只飞虫被火光所惑,执着地飞扑上油灯,又烫地弹开,弹开后又不甘心地飞回来,循环往复。此时听到老徐头的话,他扭头看过来,近乎天真地问道:“徐伯怎知我是贵客?”

他身上衣着并不十分华丽,穿的是周代瑞不知从哪里置办来的织缎衣裳,大概是猜测着他的喜好选了月白色,衣角却又绣了些祥云图样,俗气得很。

老徐头哈哈一笑,指指自己的眼睛,“我在街上卖了三十多年酒,看人,还是有点眼力的。”说着,引二人进了门。

这酒肆开在闹市里,前门看着不大,后院却别有洞天。穿过客堂,是老徐头的住处,屋后的小院规整、洁净,偶尔也请熟客进来坐坐。

老徐头在院里置了一排篱架,架下种了葡萄,如今枝蔓攀着藤架长成了一大片,正是结果的时节,泛出丝丝甜香。另一边有棵高大的梨树,看上去足有两丈多,枝繁叶茂,树干上架了把长梯,旁边有半筐梨。

梨树下摆了四把竹椅,围着方形的矮桌,老徐头将酒坛和酒盏放下,对二人点点头,回了前面店里。

“已经没有客人了,为何还不打烊?”方盈昭望望老人的背影。

柏舟拆了酒坛的封蜡,将烧酒倒入杯中,酽冽的酒香四溢。

他对方盈昭柔柔一笑,“徐伯家里没人了,他的妻子早亡,又没有儿女,如今真正算得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早早打烊也无事可做,不如开着店铺。若有晚归的客人,还能聊上几句,打发打发无聊光阴。”

方盈昭默然点点头,端起烧酒喝了一小口,脸一下皱起来,“……你今天这是想灌醉我?”

柏舟面上浮起笑意,“烈酒驱寒。”

方盈昭白他一眼,“这几日他们将牢房里弄得比夏天还热,若不是知道周代瑞没这个胆子,我还以为他想把我烤熟了,好给方盛解气。”

那为何还系着披风?柏舟看看他,没有拆穿,也将酒盏送到嘴边尝了一口,笑道:“也就是殿下来了,徐伯才肯拿这样好的酒出来,我平时向他讨,他都不给呢。”

“拿给我喝,可惜了,”方盈昭跟着他淡淡一笑,“你与这位徐伯很熟?”

“从营里回城,总要经过这里,打酒时每次都会闲谈几句,一来二去便熟了。”柏舟道。

方盈昭缓缓喝着杯盏中的烧酒,转头打量笼罩在月光下的小院。夜色阑珊,一切都朦胧起来,葡萄藤随着西风摇摆,似是有什么藏在后面。草木在风中哗哗作响,更显得四下静谧。

“一个人住在这里,倒也清净。”他轻声道。

月色下,他的眉眼也朦胧起来,流露出几分久违的温和。

又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今日见面,柏舟从他眼中看到的是疏离与厌倦,不知道这是对周围的一切纷争,抑或是如今的处境、方盈暄的病……他总是有足够的理由去厌倦的。柏舟知道他现在不会想要回到王府,去面对那些小心翼翼的关怀,便带他来了这里。

被关了许多天,也许他想要安静地看一看夜空,看一看月亮。

“我……没有生他的气。”方盈昭忽然道。

柏舟看向他。

他极缓地叹了口气,凄然一笑,“他想怎么折腾都可以随他,我只希望他能活下去。”

可是人生修短无常,谁也无法留住谁,生命到了尽头,便要离开了,纵是帝王也不能例外。

柏舟为二人斟满酒盏,轻轻问道:“为何不愿从牢里出来?”

方盈昭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喝一点酒,再垂下眸子看看杯中倒影,才缓缓道:“我知道,回来之后,一切都会变成另一副模样。他的病会一日重过一日,我会卷入夺储的争斗中,你总要出征,无法长留京城……那几日我身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没来由地忽然觉得,只要我不走出去,外面的变化就会停下来等我。也许某一次醒来时,你还是王府的侍卫,罗浮和玄醴在院中下棋,芳醑忙着记账,春盎拉着良婶一起做了新点心,非要叫我尝一尝……”

柏舟默默望着他,他又轻轻笑一笑,“胡思乱想罢了,都怪你让我喝酒,”他指指杯中的烈酒,“我很快就会醉的。”

“醉了也无妨,”柏舟柔声道:“我背你回去,或者,咱们今晚霸占徐伯的屋子,让他去睡店里的硬板凳。”

方盈昭歪头看看他,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随口应着:“好。”

将要从楼兰返回时,他便不开心,总是怀着淡淡的愁绪,柏舟看得出来。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哪怕躲在大牢里,最迟,到了下雪的时候,总归要面对。

“柏舟……”方盈昭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方卓说,只要我活着,就是我母亲和……和他的罪证。”

柏舟一惊,“方卓是如何……”

方盈昭摇摇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在意原因,只是擡眼看向柏舟,道:“他说得对。”

他的面上看不出难过,但眸中全是摇摇欲坠,支离破碎。

其实细想便知,方卓的生母是何皇后,而何皇后是沈书意的远亲,方盈暄曾在淮南停留数月,她许是听过些风言风语。加上这些年来与方盈暄的相处,她猜出什么,又告诉了方卓,也在情理之中。

“方卓没有证据,”柏舟道,“我想,也许连陛下自己,都无法确定。”

“不管他有没有证据,只要当年之事被翻出来,我母亲的名声终究是要毁了,”方盈昭苦笑,“不过名声这东西,只对活人有用。死人,名声再好也用不上了。”

“没错,只对活人有用,”柏舟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此事若是被翻出来,受损失的还有沈家。我们可以将此事透漏给方盛,让他和沈疏愚去想办法。他若想争储君之位,世家的支持必不可少,拉拢住沈家,便是连卫家一同收入了囊中,他不会希望看到沈家因此大受影响。”

“不。”方盈昭断然拒绝了这个做法。

纵然他明知名声对故去之人毫无用处,但……如果可能,他希望这件事永远随着故人沉埋于地下,不见天日。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