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权衡

第139章权衡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的回答并未出乎皇帝的预料。方盈暄转头看向八宝，八宝无声地退下了。

殿门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心目中的储君人选，是谁？”方盈暄忽然毫无预兆地问道。

柏舟略一迟疑，开口答道：“梁王方盛。”

“哦？”方盈暄擡眼看过去，追问道，“为何选他？”

柏舟道：“梁王殿下推行新政有功，现又领监国之权，况且长子继位，名正言顺。”

这并非期望中的理由，方盈暄笑着摇摇头，“除此之外呢？”

柏舟却不肯再答，“末将本不该置喙立储一事……”

方盈暄擡手打断他，“你该知道，现在你坐在这里，并不是以忠武将军段庭舟的身份。”

柏舟沉默下来，在真话与托辞间犹豫良久，终是言道：“这些年来，梁王对殿下的态度，陛下看在眼里，但他不是阴狠毒辣之人。他与安乐公主乃是同胞兄妹，若是日后他刻意刁难，或许庄嫔娘娘能够劝解一二。”

“你怨我吗？”方盈暄忽然问道，然而不待他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自昭儿出生，我对他就比亲生的皇子更加亲厚，致使盛儿和卓儿容不下他，也造成了他如今这个油盐不进的脾气。”

柏舟望着他，轻声问道：“您后悔过吗？”

方盈暄闻言，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或许你曾听过一些事，不必相信，流言终只是流言罢了。”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觉得严念如何？”

意料之外的问题。柏舟立刻警惕起来，谨慎答道：“机敏、聪慧，但年纪还小，心性未定。”

方盈暄又道：“严恪年对你不错吧？”

柏舟不再回答，他已经猜到了皇帝想要说什么。

见他沉默，方盈暄了然一笑，缓缓道：“他不愿受束缚，想要过天高海阔的日子，那就必须有人替他牺牲掉自由。我再问你，你可知道昭儿此时身在何处？”

柏舟走出天玑殿时已是正午，阳光穿透树冠，斑斑驳驳地投在他的身上，随着走动，有些刺眼。他一路穿过镜湖旁的小道，借着熟悉，走最近的路离开了皇宫。

皇帝与他的这场谈话并没有完成，方盈暄忽然间昏厥，谈话戛然而止。

但已经足够了。

方盈暄想要对他说的，他已经明白了。

皇帝几乎在明示他，娶严念，拿兵权，以此换得方盈昭不继承皇位而能安然度日。

如此，有两种可能，一是方盈暄在试探他，如果可以借此堂而皇之拿到严家的兵权，控制大周三分之二的兵马，而又无需对方盈昭有所亏欠，他是否会动心？

二是，方盈暄所言，完全是心中所想。如果是这样，便是一石二鸟之策，既可以让他拿到兵权，保护方盈昭，又可以借此让他离开他。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性，他都不怪方盈暄，这总归是为殿下考虑。

但是此刻，他首先要弄清楚，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方盈暄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失去了意识，八宝又什么都不肯说，他只能回府一趟了。

此时淮南王府中，严念刚刚离开，罗浮手里拿着封信，同春盎、陈瑜、杜寻，还有临时被抓来的王恢聚在前厅里。

“拆？”罗浮看看几人。

春盎一点头，“拆！”

陈瑜迟疑着开口，“不然等柏舟大人回来再拆？严小姐不是说他早上已经进城了？”

杜寻始终沉默着，王恢是外人，不便发表意见。

信是从献州来的，应是阿史那赫莱给方盈昭的回信。但诡异的是，送这封信，用的是傅东巍营里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两方本应在献州拼个你死我活，如今看来，局势并不如众人想象中糟糕。

王恢是柏舟专门留下保护王府的，结果王府平安无事，淮南王倒被人抓进了大牢，这令他羞愧不已。这封信，稍稍安抚了他的心。

到底要不要私下拆信，几人一时拿不定主意，王恢静等他们商量，擡眼便看见柏舟快步绕过影壁，正往这边走来。他忙对罗浮几人道：“我们将军回来了。”

春盎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们把殿下抓走了！”

陈瑜磕磕绊绊讲了一炷香的时间，从他被骗发誓，到几方联合起来算计殿下，再到殿下执意让他们先走，芳醑出现。

柏舟静静听完，面上没露什么表情，伸手拆了信。

信是赫莱亲笔写的，真挚地向方盈昭道了歉，称自己是情势所迫，待事态平息之后，会亲自前来遂安负荆请罪。

这次的事，从一开始，便透着阴谋的味道。

如今东突厥的汗王是阿史那真，他的兄长阿史那律与他争斗日久，双方互有死伤，仇怨越结越深，眼看已无化解之法。身为叶护，又是阿史那真的亲外甥，赫莱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半个月前，他的王妃萨柯外出时，被一伙外乡人有预谋地劫走，幸存的扈从一路向南追到献州附近，便再寻不到踪迹。赫莱亲自带了一小队精兵潜入大周境内，谁知刚进献州城，阿史那律便从城外冒了出来，大张旗鼓地带兵逼近献州，称正在追击族内叛徒。

赫莱见状，知道中了计，王妃不在城内。他想要混出城去，可是早已被人盯上，露了行迹，城内也开始搜捕起突厥奸细来。

互市开通不到一年，汉人与突厥人的关系刚要缓和，被这事一搅，整个献州城都乱了套。首先乱起来的，便是关市司门前那片集市。

关市司年内才成立，专司监督互市，司正责无旁贷，出面说和，被暴徒刺死在府衙门前。献州的地方官红了眼，要杀尽城内所有突厥人。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只用了一日时间，消息还没有传到朝廷。赫莱反应过来阿史那律是要搅黄互市，但为时已晚。屠刀已经高高举起，他来不及用正常手段解释，只能趁乱逃出城，又迅速调兵攻入献州，阻止这场屠杀。

口说无凭，被活捉的献州刺史当然不会听他解释，城外的阿史那律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只好在城内外驻兵，坐等大周派兵讨伐他。

幸好来的是个明事理的。傅东巍已知晓前因后果，上报了朝廷，军报应与这封信同时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