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离别
第32章离别
第三十二章
赵谦见方盈昭不理人了，知道他是真动了气。这桩秘闻，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了他最不愿触及的逆鳞。
当年这名叫狄绮容的宫女所言之事，漏洞太多，譬如她是如何在孝仁皇后身故后，从皇家别院回到皇宫？她又是如何在掖庭宫藏了八年，没被方盈暄发现的？
若她所言是真，方盈暄会容她活了这许多年，直到她把秘密告诉方盈昭，才处置她？
这些年来，方盈昭也在不断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愿意相信狄绮容的话。也许是因为她凹陷的眼眶里，那双眸子见到他之后，放出的异彩吧。
另外，在他八岁时，方盛也才十三，方卓与他同年，他们都没有能力去布置这样一个扰乱他心神的局。如果此事是假，多半是他们背后的支持者安排的。那么，能在方盈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又迅速善后的，会是谁呢？
沉默许久，方盈昭终于开了口：“当年之事，与现今之事并无关联，是你告诫我不要再提起此事，如今你却旧事重提。”
赵谦缓缓舒出一口气，道：“小子，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这桩不明不白的秘闻，你会拿自己做局？你是仗着陛下宠你，就算看出你的谋划也不愿拆穿你。”
不愿再纠缠往事，方盈昭道：“过往之事已经无法改变，如今多说无益。当年告知我母后真正死因的也不是你，我只不过向你证实了她说的话，你不必内疚。老头子，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我的伤可否快些痊愈，或是有什么其他上不了台面的方法……”
赵谦直接打断了他：“想都别想！”
老太医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气全都生在了方盈昭身上，又告诫他道：“这三个月，你给我好好养伤，待在府里什么都别干！要是你再不知轻重，就找别的大夫去吧——你这伤，别的大夫也治不了！”
方盈昭心中有数，只是想再确认一下，闻言也不沮丧，只痛快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谦拿眼瞅他：“答应得倒是干脆，每次转过头就忘了，天底下的人都不知道吧——淮南王的承诺一文不值！”
方盈昭轻笑起来，“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您老到底想要我怎样？”
赵谦道：“我想要你好好珍重自身、远离是非，清清静静过自己的富贵日子，别再掺和朝堂上的事了。”
说完，赵谦也知道他不可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又道：“如果你老老实实养伤，三个月之后，我再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方盈昭不太信任地眨了眨眼，“天下之大，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要是到时候你教我认识一味草药，我上哪儿说理去？”
老太医哼了一声，不与他计较，“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耍赖？到时自然是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
如此他才勉强接受：“好吧，一言为定。”
夜幕降临，王府的厨房又忙活起来，春盎在晚膳的菜单上加了两道菜，交待给阿如之后，就倚在门口的柱子上出神。
柏舟看来是不会回来了，殿下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心里一定很难过，这两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南疆眼见着又起了战事，哥哥他们也许很快就会出征了。
方盈昭送走了赵谦，回来正好路过厨房跟前，春盎忙叫住他：“殿下，今日晚膳……”
看她一副担忧的表情，方盈昭虽没什么胃口，还是对她说道：“送去书房吧。”
春盎闻言粲然一笑：“是！”
见了她开朗的笑容，方盈昭也跟着微笑起来。
晚膳之前，禁军首领方思昂来了一趟，问及东突厥叶护阿史那赫莱之事。方盈昭也正在纳闷此事是如何泄露的，二人说了许久的话。
方思昂是方盈昭的堂兄，靖国公方穆的次子，任禁军首领一职，负责整座皇宫的防务。他的性子与方盈昭全然不同，为人谨慎，不茍言笑，如今才三十多岁，看起来已经有了相当的威严。
方思昂道：“王仪不肯交代他是如何得知你见过赫莱的，只说此事为真，可以与你当面对质。”
“我会去见他一面，”方盈昭点点头，“有劳兄长跑这一趟。”
方思昂客套了两句，离开了。
虽是堂兄弟，终归年岁相差太大，二人自小便不亲近，除了公事无话可说。
方盈昭盘算着何时去牢里见一见王仪，边思索边信步在院中走动，走到游廊便坐了下来，忽然望见了“蓝桥风月”的牌匾。
这四个字还是他亲手题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的嘴角弯起来，片刻又垂了下去。
那年的夏日非常炎热，罗浮拿出早已存在冰窖的碧茼酒，分给大家解暑。他的酒量不好，冷酒喝多又伤身，柏舟他们都不许他多喝，他们自己却喝了个过瘾。他望着他们手中冰凉的酒盏有些眼馋，又拗不过他们，只得气鼓鼓地找来笔墨纸砚，写了“蓝桥风月”四个大字，说要做成牌匾挂在廊上，好叫他们时时记住自己喝醉酒的丑态。
后来匾做好了，他也早就不气了，但还是挂了上去。
搬来王府不过三年，仿佛已经把一辈子的喜乐之事都体验过一遍似的。
也许喜乐之后，便全是苦楚了。
他轻轻叹口气。
他没有看到，柏舟来了。
在他刚坐到牌匾下的时候，柏舟便到了，他望着他时而擡头看看牌匾，时而露出一丝笑意，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整个心像被谁用力拧着，又酸又痛，却一直离着十来步远，不敢上前。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方盈昭起身，柏舟才忍不住唤了他一声：“……殿下。”
方盈昭倏地停住了动作，一时感慨万千，也不回头看他，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一动不动。
柏舟走过来，绕到他面前，道：“殿下，我要随军出征了。”
方盈昭点了点头：“昆州？”
“是。”柏舟道。
方盈昭又问：“主帅是谁？”
柏舟：“怀化将军皇甫德。”
方盈昭终于擡起头来，却始终将目光与他错开，不肯看他，闻言只道：“皇甫将军有才学、有胆识，你跟着他，我很放心。”
柏舟忽然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