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审讯
第18章审讯
第十八章
淮南王府。
玄醴和严念正在罗浮房中,二人将绣锦坊的状况详细讲给了罗浮,罗浮也已收到了参军顾孟平送来的口信。
玄醴问:“是否要把殿下劫出来?”
京兆府少尹殷寿此人手端酷烈,除了不常到城中走动的严念外,王府众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头。
四年前,孔熙忽然提拔他做了少尹,当时他只是京兆府里名不见经传的司户。他做了少尹后,孔熙将手头上的刑案都交给了他。也许是为报提携之恩,一个月内,他几乎不眠不休,竟把积压的二十多桩大小案件都破了,让人赞叹不已——只不过京兆府地牢中被打死打残者众多。其中多数确为人犯无误,也有几位被冤死在牢里的,都由孔熙亲自出面赔偿了家属。
那一个月里被抓进京兆府大牢的,便有武忠将军何开杰。
何开杰为正四品武将,军功平平无奇,却是当朝何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纵使在权贵遍地的京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时有人告他强占良田,之后还打死了来京告状的农户,案子在孔熙手里压了两个月未办结。理由很简单,事情闹起来的时候,何开杰已经将田地归还了,死去的农户只见尸首,却无人能证实他们死于何人之手,何开杰咬死不认,孔熙毫无办法。
殷寿拿到案件后,叫人客客气气地将何开杰请进了京兆府。谁都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一夜过去,何大将军的铮铮铁骨也没熬过殷寿的刑具。第二日清晨,供状由孔熙呈给皇帝亲自过目——还真没冤枉他。只是何开杰并未等到皇帝下旨处置他,自己咽了气。
这件事之后的三五个月里,京城中打架斗殴者骤减,人命案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也是为此,方盈暄亲自召见了他,非但没有斥责,还褒奖了一番,默许了他的手段。
罗浮沉默了半晌,最后平静道:“不要轻举妄动,天亮之前,你二人勿出王府,以免节外生枝。”
严念皱眉:“你们在谋划什么?是不是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罗浮安抚她道:“此事确需严小姐襄助,严老将军已经应允,严小姐不必多虑。”
直到此时,玄醴才知道了严念的身份——本朝严姓将军,只严恪年一位。她默默退出房间。既然殿下已安排好一切,那么便无需她去添乱,她只是有些担心殿下的小身板能不能熬住殷寿的手段。
“……”还未走远,她便用余光撇见有人鬼鬼祟祟趴在罗浮的后窗下。
她悄然上前,一把捉住了春盎。
春盎吓了一大跳,忙叫起来:“轻点轻点!自己人!”回头见是玄醴,直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玄醴姐姐,别抓我!”
玄醴被她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慌忙放下她,闪身到三尺之外。
屋内二人听到声响出门查看,见偷听之人是春盎,罗浮无可奈何地将她赶远了。
春盎自是知道轻重,不会乱说,此事不用刻意瞒她。不告知众人,只因为纵使知道了内情,也对殿下所谋之事无任何益处,多添几个烦恼之人罢了。
罗浮想,殿下又何尝不是如此考虑。
如今春盎既已知情,柏舟恐怕就要回来了。
也好。
罗浮发慌的心悄然安定了些许。
此时夜已深了,京兆府依旧灯火通明。
地牢里,殷寿将手下小吏及自家大人都赶了出去,刑房内只余自己与方盈昭二人。孔熙等在门口不敢走远,与一早便躲出来的顾孟平无奈对视一眼。因为角度的缘故,外面无法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屋内情形,只能听见二人的对话。
方盈昭眼见门从里面栓上了,对殷寿笑道:“久闻殷少尹大名,无缘一见,还以为大人心狠手辣,不是善与之辈,今日看来,实则仁义得很。”
殷寿将刑具一一理顺,头也不擡:“淮南王殿下,现在说好话已经没用了——这么喜欢说话,怎么刚才不爽快些?”
“并非求饶,一时感慨罢了,”方盈昭道,“人都说京兆府少尹殷寿,为破案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手段让犯人闻风丧胆,对同僚也冷漠疏离。”
殷寿道:“他们说得没错。”
方盈昭双手被绑动弹不得,用下巴指了一下门口,“你把他们都赶出去,就是怕万一今日冤枉了我,不至于连累他们。”
殷寿终于选好刑具,提着夹板走到他面前,道:“我与殿下并不相识,之前更无旧怨,今日只为破案,殷某问心无愧。但你身份贵重,今日过后,难保陛下……”
说到这里,门外的孔熙重重咳了一声,殷寿顿了一顿,咽下大不敬的话,又道:“我殷某人孑然一身,无谓连累诸位同僚。”
“所以世间传言多不可信。”方盈昭道。
殷寿不置可否,围着他单薄的身板上下打量了一圈,“为何不肯将案发现场的实情说出来?我看你不是愚钝之辈,你应该知道,就算刻意拖延,也拖不到明日陛下下旨放你。”
方盈昭笑着叹了口气,“我自有我的原因。”
劝说无果,殷寿不再多言,将夹板提起来,理顺了麻线。
选了这么个刑具,殷寿也是用心良苦。淮南王自小养尊处优,别说板子,可能连巴掌都没挨过,殷寿真怕一顿板子给他打死了,到时候京兆府上下全要给他偿命。至于其他……不知道为什么,殷寿在今日之前,一向对这位淮南王印象不佳,但短短交谈过几句后,殷寿已有些不忍折辱于他。或许就像他说的,世间传言多不可信。
所以拶刑最合适。此种刑罚一般针对女犯,虽使人疼痛难忍,但绝不会伤及性命,最严重的结果也不过是指骨破碎。淮南王府上一定仆从众多,就是没有手,下辈子吃饱穿暖也不成问题。
殷寿把夹板套到方盈昭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匀称,是一双没有干过粗活的手。
冰冷坚硬的木棍挨到皮肤,方盈昭闭了眼,这个罪他非受不可。殷寿对犯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他察觉对方在他耳边的气息略有凝滞,证明他是害怕——至少是紧张的,既然如此,方才又何苦要激他用刑?
殷寿拿出了此生最后的耐心,问方盈昭道:“你到底为何去到案发现场?卢正之死到底与你有何关系?另一死者是绣锦坊秘密豢养的胡人女子,她为何被毁了容貌?”
方盈昭睁开眼睛,对着他笑了,“殷大人,你平日审讯犯人也如此磨蹭?”
殷寿在心里叹息一声,如此,便不必多说了。
门外的孔熙快要急死了,他听着屋内对话的势头不对,扒着小窗一个劲往里看,如果他是幼童身量,此时都已经钻进屋里了。顾孟平也在一旁干着急,见自家大人如此不顾形象,不由开口道:“大人,此窗的位置是当年专门设计过的,在这里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
孔熙松了手,刚抹了一把汗,便听到麻绳骤然拉紧与木棍摩擦的响动,紧接着方盈昭发出了一声闷哼。
“完了完了!殷寿真敢用刑!”孔熙抓住顾孟平的手臂,仿佛这样可以获得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