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心无杂念
急雨淅淅沥沥就下起来,殿内蓦然就充斥着清新潮湿的气味。
脚步声响起,姜住持执着把破伞,狼狈地一头扎进来,发丝衣角湿了透,表情却鬼鬼祟祟。
他在两人面上打量半晌,愈发鬼祟道:“我的黎公子,景大小姐可找您来了。”
他又转向容知,挤着眉弄着眼,生怕她听漏了般,解释道:“景小姐啊,那是镇北节度使府的大小姐,在外头指名道姓要找我们黎公子呢!”
方缘近漠然望他:“姜住持向来巧舌如簧,怎的就不能说我不在?”
姜凌轻巧言令色道:“贫道早已看淡红尘,如何又能扯得来谎去?再者,你自己惹下的桃花债,关我什么事?”
说罢,递上手中罗伞,推着方缘近向外走:“于情于理,人家小姐痴心一片,放下身段冒雨追到这里,你避而不见,那还是道理?”
方缘近望了容知一眼,眼中意味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去。
他前脚一走,姜住持就将脑袋探到容知跟前,一对丹凤眼可劲儿地打量,要将她一张脸看出个窟窿一般。
容知叫他瞧得不自在,别开目光道:“姜道长在我脸上找什么呢?”
姜凌轻频频摇头,不知从何处摸出个大苹果来,递到她眼前。那果子一半青,一半红,看模样就脆生生的。
“方才说是饿了,却也不吃饭,给,你之前不就喜欢啃苹果吗?”
容知立时就喜笑颜开,接到手上,张嘴就咬下一大口。酸中泛着清甜漫在口中,感觉比在京城吃过的苹果都要好吃。
见她满脸欢喜,道士又皮笑肉不笑地叹起来。
“阿知啊,我真是看不懂你,小时候看不懂,这长大了,反倒更难懂了。”
他挤着眼、抿着唇,“你与方缘近呆一处久了,个性却愈发像他,凡事藏在心里不愿说,活脱脱闷成个闷葫芦一般。”
容知一边吃,一边笑:“你想让我说什么?”
姜凌轻衣袂一扬,席地而坐,姿态十分飘逸洒脱:“那景小姐都追着黎公子上门了,你怎的不闻不问的?”
容知看他坐得自在,便也在地上随意坐了,道:“有什么可在意的,人心所向之事,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姜凌轻仰起脸笑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小妖女倒长进不少。”
容知忍一忍,还是问道:“那景小姐,他们怎么认识的?”
凌轻道:“龙神庙能重新修缮,于遥城来说是大好事。前些日子,节度使大人亲临,小姐要给她母亲祈福,便一道跟了来。”
他凑过脸,贼笑道:“佳人遇才子,后面的事,便不用我多说了罢。要怪,也只能怪你的方公子长得太招人眼目。”
容知:“哦。”
凌轻看她再装不起门面,笑得幸灾乐祸。笑过后,他忽正经了神色,转而问道,“阿知,你可是不愿养龙识?”
容知心不在焉道:“养不养又有何意义,我又没做那得道飞升的梦。”
“那别的梦呢,也没做吗?”
姜凌轻露齿一笑,“你知道方缘近活不长了吧?”
容知惊一惊,连滚带爬挪到他身边:“你什么意思?”
她这架势生猛,凌轻失笑,往后躲一躲:“他已没了心头血,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救不了他了,但万一,你这小妖女能呢?”
容知木着脸,一字一顿道:“他为何……会没了心头血?”
姜凌轻向后一仰,背靠墙壁,怅然叹道:“不知道,他连捏碎龙眼的事都告诉我了,却唯独不愿提及这事。”
容知微微失神片刻,尔后振振精神,正色问道:“那两半龙眼,你可带着?”
姜凌轻饶有兴致望她,自袖中摸出容知交给他的丝锦。
容知有些畏缩地去碰那龙眼。
她虽一直将龙眼带在身上,却因着心中抗拒,从未曾打开过丝锦,更别提去摸。眼下硬着头皮按下手去,心里还是隐生厌烦。
龙眼带着刺骨的凉,与隆冬腊月的冰块一般,容知打个寒颤,指尖冷意霎时穿到心底。
她只碰一下,就蓦地收回手,姜凌轻蹙眉道:“有什么感觉?”
容知晃晃脑袋,回了些神志,将龙眼丢还给他:“又闪过些本不该记得的事。”
凌轻捻起一半龙眼,端在眼前,微微用力,而后摇摇头。
“在我手中,这就是颗平常的珠子,你能有感应,不是好事?”
容知也学他靠在墙上,眸光向上。庙顶颇高,大殿宏伟,侧边龙神像威严殊胜,登时衬得自己、还有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都渺小如尘埃。
她轻轻叹口气:“我不喜欢那些事,想来就是因为那时太过任性,才会害得方缘近跌进深渊,所以一记起来,就觉得愧意难平。就比如……”
她踟蹰望向身边。
“就比如修这庙宇……定又是我哪时薄唇轻言提的要求,却让他在最后关头还要这般奔忙,想想就觉得讨厌。”
姜凌轻瞪大眼睛,像是听了什么玩笑话,哧哧笑起来。
“那都属他活该……那个人啊,自头一回见你,就没有本事拒绝你的话。那时贫道就说过,他被你这个小妖女给蛊住了,你们谁都不信。”
“你说……什么?”
“说方缘近啊,我们三人尚年幼之际,贫道就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你那些不着边际的小要求,我一概都不会应。可方小公子就不一样了,你一扯他的袖子,那人什么都能答应。你也就是没要天上的月亮,否则啊,他也会不管不顾地去给你摘下来。”
他望着容知瞠目结舌的神情,轻描淡写道:“如此说来,根本就不是你任性,依我看,任性的人该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