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无人知某是为了李三娘。”
“是楚州牧的人!?”明知飞箭不可能穿透这特制的铁片,李辞盈仍是很珍惜着两人的小命,掀了车上厚厚的毡毯,将自己与庄冲一并裹得严严实实。
而庄冲呢,只觉呼吸困难,眯眼“啧”了声,问道,“你怎与那姓萧的用同一种气味的面药?”
“……怎会?”李辞盈翕翕鼻子,这些天以来,李家确用着萧应问送来的那几管面药,可这东西价格不高,怎可能上得了萧世子的脸。
庄冲耸耸肩,“绿豆味儿,和迷津寨所制的发膏相差无几。”
发膏……?发膏?!
李辞盈终是想起了前世裴听寒送她的那一小袋玉芙蓉澡豆子。
一切缘由竟因它而起!那日幽云林中,只凭她发上玉芙蓉香气泄露线索,萧应问便顺藤摸瓜知晓了她的身份。
“狗腿子、狗鼻子。”李辞盈恨恨啐了一口。
也不知在骂谁呢,这样咬牙切齿的。
可听得了她这样两声唾骂,庄冲纷乱的心境却就此安稳下来,这些年他多次途径肃州却不敢出来相认,更有惧怕家人怨恨他当初不辞而别的缘故。
“如今两厢无芥蒂,我也死而无憾了。”他向后靠了靠,深深叹了一口气。
“死而无憾?!”李辞盈可不愿死,虽外头闹得沸反盈天,但萧应问早做万全准备,怎能让区区盗匪得逞,她盯住紧扣的铁门,慢慢说道,“以萧凭意的本事人脉,要寻到你体内蛊毒来历应当不难,等此间事了了,我会——”她顿了顿,“我会再求他一次,必不能眼睁睁瞧着你死。”
瞧萧应问样子似懒再和她多说一句话,大不了,就再从傅弦那边借些势头?
庄冲却觉得不妥,“你…要如何求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之前他怎得轻易答应你会饶我一命?若为保我损阿盈利益,我万不能允准。”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不觉可笑?虽庄冲较李辞盈早一刻来这人世,可两人自幼是没大没小惯了,他何能在她面前摆兄长的谱?
但瞥见庄冲忧心烈烈,李辞盈无奈只好将傅弦的事儿简单解释,“萧郎君之表弟是世家公子,一路跟着他来陇西历练,想必家中少不得嘱咐他多照顾着小的。”
傅小子热血无畏,可萧应问怎能任由傅弦与她纠缠?施下恩惠让她知难而退,也是警告她别招惹傅弦一分一毫。
之后回到长安,两人相距万里,傅弦自会把她忘得干净。
一个两个都觊觎人家美色,庄冲实在不爽,冷冷哼道,“究竟是你纠缠傅六郎、还是那混小子纠缠你都两说,姓萧的倒未雨绸缪起来。”他“呸”了声,“真当自己是块香馍馍了,谁稀罕。”
义愤填膺,豪气冲天,按李辞盈说,幼时阿姐就不该给他读那些志怪奇闻,她白庄冲一眼,“谁稀罕?我稀罕,若不是为着裴郡守前程光明、长安城又太过遥远的缘故,我倒十分不介意往傅六郎那边再使点子气力。”
傅氏盘踞长安,其背景冗繁复杂,实则这一句也算不得李辞盈的真心话,只不过她瞧不惯庄冲这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姿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真是金子打造的人儿肯为她如痴如狂,李辞盈怎么的也得从边角敲下些利好来,银子怎么赚也不嫌多,越是穷奢其华,握在手中也越觉着安宁。
怪就怪在这一句妄语之下,外头忽得就鸦默雀静,是一点儿声响都听不着了。
右眼皮止不住地跳,李辞盈心道自己不该如此倒霉的,下一刻风声震门,一只骨指分明的手握在了璀璨锦帘,随后轻轻一掀——
外间无数辉明顷刻聚于眸色,李辞盈侧开脸去避,余光辨清来者两人之面貌,真是悔得肠子阵阵抽痛。
此刻酣战已息,岐山营的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萧应问一柄寒剑当先,脸色之冷冽自不必多提,而他身后少年挺拔一张轮廓为炳彩日光描绘,神情也似焕上新生。
显然将她一句混话彻底信进去了。
自然是的,傅弦万想不到原来李三娘始终冷淡,只不过是嫌弃他无功名在身,比不得裴听寒能坐得肃州郡守的位置。
想攒些功名还不简单么?沉寂良久的心思如潮涌冲刷,傅弦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再求证李辞盈话语中有几分是真。<
“三娘——”半句话没说出口,他只见得眼前一晃,辇上锦帘又重新落回原处,傅弦“欸”了声,皱眉看向萧应问,“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话毕想绕开他进到车里去,可萧应问墙似的堵在那里,仍是半点不肯让开。
“说什么?”萧应问按住傅弦肩膀将人往后推了几步,扯了唇提醒道,“李三娘是什么人,你别忘了自个的身份。”
傅弦此时哪里听得进去这种话,断章取义重重点头,“她应当是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之后应该能拿正眼瞧瞧他的!
“……”萧应问匪夷所思,“我是这个意思?”
而傅弦思虑更多,见着萧应问敢将李、庄二人同搁在这马车之上,他倏然想起于砂海那夜,表哥特意提醒过要将庄冲留下,免他“日后追悔莫及”。
由此当知得,庄冲与李辞盈关系匪浅。
说破这事儿对李辞盈没好处,傅弦只冲萧应问感激一笑,想了想,突然问道,“表哥,上回你办咸州郡守妖言案,上边是如何断定的?”
那个案子证据确凿,萧应问也没多犹豫,漫不经意答道,“咸州郡守滥信祆教妖言,几番昏令致城郭百姓惶恐外逃,内阁以十恶论处,已判他秋后杖决了。”
傅弦笑了声,意有所指,“咸州偏远,郡守一职亦空悬,数月没找着合适的人指派,城里乱糟糟的,官家定是忧心得紧罢?”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应问如何不懂?他睨了傅弦一眼,“有人自幼立志高远,非历遍江河山川不肯归,如今不知怎么的竟甘愿安于荒野之地,你想想,若是县主知晓此事,你当如何?”
傅弦一摆手说“不会”,“我母亲怎会知道?某愿为官家分忧,自请戍边城,岂非‘志高远’乎?”他一停顿,看萧应问道,“当然,除非表哥说漏了嘴,没人知晓某是为了李三娘。”
“若要人不知,自己的尾巴先藏好。”萧应问往四周环顾一圈,轻哼一声,“见着李三娘眼珠儿都不会转,你能保证得了这里所有人皆能为你守口如瓶?”
这会子飞翎也已将埋伏在山峭之中的匪徒首领押送到他们面前,闲事莫谈——如萧应问若料想,楚州牧不敢发营兵来剿,只以银钱三千买通沙州马匪远远跟在岐山营后边。
那响马头子作恶惯了,没想到自己有沦入法网的一日,下来瞧见岐山营所用兵刃,哪不知自己闯下大祸。
他跪在地上又是作揖又是痛哭,“官爷明鉴,小的不知您是朝廷的人,若是早早知晓了,怎敢做这大逆之事!”
“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话毕了,脑袋磕在沙地上砰砰作响,一抬头来,络腮胡上血迹斑斑,瘆人得紧。
萧应问“嗯”了声,冷然道,“在肃州地界内猖狂,吾自当将尔等交接给肃州郡守处置,断不会滥用私刑。”
他似对马匪来历、动机丝毫不感兴趣,扬手喊人道,“来人,把他与迷津寨俘虏系在一处,押回肃州城去。”
裴听寒是什么人,自他到了肃州来,多少寨子倒在铁蹄之下,这回连大名鼎鼎的迷津寨也覆了难,马匪顿时抖似筛糠,忙往前挪了两步,讨好道,“官爷!官爷且慢!小的是、小的是沙州人氏,犯了事该移交沙州郡才是,您看这——”
轮得到他教人做事,戚柯冷笑一声,提了剑柄往人心窝子里凹了招狠的,厉声呵道,“小心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