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不该出生的八只狗崽(1)
第8章不该出生的八只狗崽(1)
当天夜里,妹妹白桃花在蚯蚓状岩缝内产下一窝狗崽,共有八只,四雌四雄,性别比例均衡。
喜马拉雅野犬社会没有妇产科,没有产婆,也没有助产士,整个分娩过程完全靠母野狗自己来完成。白桃花还是第一次做母亲,分娩过程不太顺利,时间拉得很长,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从午夜一直持续到黎明,这才把最后一只狗崽生出来。
红桃心一夜未能入眠,卧伏在葫芦形溶洞口,侧耳细听从山腰随风飘过来的挣扎喘息声,总有一份牵挂和担忧,在心头起伏翻滚。当天边映现出一道水红色朝霞的,它再也躺不住了,轻轻爬起来,蹑手蹑脚去到山腰那条蚯蚓状岩缝前,凝神屏息谛听。岩缝里传来浊重而均匀的呼吸声,这表明,白桃花已生产完毕,因精疲力竭而昏昏入睡。
对没有任何卫生保健措施的母野狗来说,分娩是道鬼门关。哦,白桃花总算平平安安闯过这道鬼门关了,红桃心长长舒了口气。
它做过母亲,它有这方面的经验,它晓得,白桃花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分娩会耗尽一条母野狗所有的力气,生产头胎的母野狗,还会流很多血,生命处于最虚弱状态,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获得充足的食物,加强营养,恢复体力,这样才能分泌乳汁,确保母子平安。
据它所知,白桃花昨天没吃到东西,肯定处于极度饥饿状态。
白虎岙静悄悄,晨鸟刚开始啁啾,残夜还未消退,山谷树林里一团漆黑。其他母野狗还在蒙头大睡,离外出狩猎时间尚早。要是按常规作息表,初冬时节,天气转寒,要等到太阳升上山顶,万丈霞光照耀葫芦形溶洞,野犬群才会出门觅食。运气好的话,中午有可能捕获到猎物;运气差的话,要到黄昏才可能捕获到猎物;运气糟透时,也有可能到了夜晚还一无所获。要是今天运气差,或者运气糟透,白桃花可就惨了,起码要饿到晚上,也有可能整天得不到食物。白桃花产后疲乏虚弱,自己跑到树林猎取食物成功的几率为零。对成年野狗来说,饿一两天,也许问题还不算很大,但母野狗吃不上东西,分泌不出乳汁,就无法喂那窝狗崽,小狗崽生命脆弱,耐不得饥饿,是很危险的。
红桃心想起自己两个月前分娩时的情景,它是在下午开始产崽的,持续了大约两个多小时,才把七只幼犬生产完毕。正当饥肠辘辘时,野犬群狩猎归来,白桃花叼着一只崖羊腿,送到它面前,让它饱餐一顿,恢复了体力。
手足之情,它也应该及时地帮白桃花一把。
它绕过白虎状巨石,钻进山谷黑黢黢的灌木丛,想寻找可餐之物,哪怕一只田鼠或一只青蛙也好,也可缓解白桃花的燃眉之急。
夜雾浓重,草茎枝叶上挂满霜露,不多一会儿,它浑身的狗毛就被霜露打得精湿,就像在冰河里洗澡一样,冷得瑟瑟发抖。此时能见度很低,找了好一阵,连条鼠尾巴也没找到。天渐渐亮了,残夜终于消散,能见度越来越高,走到一片低洼地,透过草叶的缝隙,它看见一只灰白色褐马鸡,正在湿地里刨食虫子。
褐马鸡属于鹑鸡类动物,羽色光艳华美,姿态雄俊,有鸡中之王的美誉。褐马鸡生活在高山树林,夜间栖宿在大树的枝杈上,白天活动于灌木丛中。显然,这只褐马鸡刚刚从树上飞下来觅食,睡眼惺忪,还没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呢。这是一只雄褐马鸡,眼圈肉垂红得像火焰,金黄色的耳羽像角一样耸立头顶,披散如马尾的尾羽翘挺在空中,显得骄傲而又威武。体态胖硕,足有十来斤重。
褐马鸡肉质鲜美,算的上是上等佳肴。可喜马拉雅野犬却很少捕捉褐马鸡,不是不想吃,而是很难抓得住。褐马鸡虽然比起其他鸟来飞翔能力偏弱,但毕竟属于鸟类中的一员,有一双翅膀,会飞行。褐马鸡生性机警,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拍扇翅膀飞上树去。犬科动物隐蔽、伏击、蹿高的能力比猫科动物要逊色得多,无法像野猫那样靠着爪掌间厚厚的肉垫,贼精贼精地悄悄接近目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上去;褐马鸡受到惊吓,摇动翅膀起飞,野猫会一个挺身蹿跃跳高,在离地面约两米多的空中将褐马鸡捉拿到。红桃心曾亲眼目睹野猫捕捉褐马鸡,精彩得就像在表演杂技,看得它眼花缭乱。野狗无法与野猫相比,野狗爪掌下的肉垫很薄,脚步放得再轻,也会发出细微的声响,野狗若捕捉褐马鸡,往往还没扑到目标面前,褐马鸡已觉察到危险,振翅飞逃到树上去了。野狗不会爬树,只能望鸡兴叹,泪水往肚里咽,口水往嘴角流。
要是能捉到这只褐马鸡就好了,白桃花今天就不会挨饿,产后须补充的营养也有望得到解决。红桃心想,也不是说野犬就一定捉不到褐马鸡,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只要努力,就会有成功的希望。哦,这只褐马鸡正闷头觅食,对四周的动静缺乏警觉性;天色微明,视线朦朦胧胧,浑水好摸鱼,昏暗好捉鸡;褐马鸡处在上风口,它处在下风口,晨风鼓荡,灌木丛枝叶被吹得沙沙响,它即使行走时发出细微的声响,褐马鸡也不至于就能觉察到;更有利的一点是,这只褐马鸡在湿地边刨食边寻觅,行走路线恰好是对着它走过来,可形成迎头痛击的态势。
诸多有利因素加起来,是有可能梦想成真,开创一项白虎岙野犬群的新纪录,捕捉到一只活蹦乱跳的褐马鸡的。
它蹲下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尽量缩短冲击距离。与此同时,那只褐马鸡也从空旷的湿地中央来到湿地边缘的灌木丛旁。它本想等褐马鸡贴近灌木丛或钻进灌木丛时再发起攻击的,可那只褐马鸡走到离灌木丛还有五六米远时,也许是嫌这一带虫子不多,也许是对密匝匝的灌木丛有一种本能的戒备,竟转了个身,又要往回走了。眼瞅着捕捉机会就要转瞬即逝,它一跃而起,拼尽全力往前冲刺。从它的起跑点到目标之间,也就二十来米远,它跑出一半,褐马鸡就觉察到危险迫近,昂首发出一串短促的啼鸣,一面迈动鸡爪助跑,一面摇扇翅膀起飞。它心急火燎,不顾一切狂跃急扑,“嗖嗖嗖”,像一支离弦的箭。还算不错,褐马鸡飞离地面约一米高时,它已赶到目标跟前,挺身上蹿,张嘴猛咬。它当然是想咬鸡脖子的,“咔嚓”一声,颈椎断裂,刹那间活鸡变成死鸡;咬鸡翅膀也不错,只要咬断一只翅膀,褐马鸡折翅落地,立刻就从空中掉下来,变成一只不会飞的鸡,当然也就变成野狗唾手可得的猎物。
遗憾的是,它连鸡屁股也没咬到,只咬到几根马尾状尾羽。褐马鸡“咯咯咯”惊叫着,猛烈拍扇翅膀。出于死里求生的本能,褐马鸡的力气大得吓人,它的身体几乎要被凌空吊起来,只有两只后爪还勉强踮立在地面。野犬在地面,褐马鸡在半空,双方展开一场生死拔河比赛。凭经验它晓得,自己想要捕捉这只褐马鸡的希望即将变成泡影,马尾状尾羽并不牢固,褐马鸡肯定会舍尾保命,至多还有一两秒钟的僵持,那几根尾羽就会被拉断或拔出,褐马鸡将带着狗嘴脱险的喜悦飞上高高的树桠,而它将咬着一嘴鸡毛沮丧地站在地面。
果然如它所料,狗嘴里那几根尾羽“嘣嘣”发出轻微的断裂声,差不多快要到嘴的褐马鸡就要飞走啦。失败已不可避免,唉,一场严肃的狩猎竟变成了狗拔鸡毛的游戏。
它正这么想,突然,晨雾袅绕的灌木丛里,蹿出一条黑影,飞快奔了过来,就在那几根尾羽拔脱,褐马鸡与它身体脱离接触的一瞬间,那黑影挺身蹿高一口咬住一只鸡爪。褐马鸡被从半空拽到地上,仍咯咯叫着垂死挣扎,翅膀拍打扇摇,与那黑影在地上扭成一团。它这才看清,那及时赶到并把褐马鸡从半空拽拉下来的黑影,原来是绿祖母!
却说褐马鸡,不愿放弃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仍徒劳地抵抗,一只鸡爪被狗嘴死死咬住,用另一只鸡爪狠命踢蹬绿祖母的脸。鸡爪虽不及鹰爪那般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可褐马鸡天天在泥土沙砾中刨食虫子,爪子也磨砺得尖利如刃,刹那间,绿祖母脸上皮开肉绽。
红桃心赶紧蹿上去,照准鸡脖子狠狠咬了一口,鸡颈断裂,气绝身亡,褐马鸡这才停止反抗,瘫倒在地。
好险哪,绿祖母鼻子被划破了,下眼皮也有一道血痕,只差一点,狗眼就要被鸡爪抠瞎了。
它与绿祖母相对而视,它明白,绿祖母起得那么早,独自跑到灌木丛来,目的同它一样,也是惦记着刚刚分娩完的白桃花,想给虚弱的产妇一份营养早餐。
绿祖母叼起褐马鸡,转回白虎岙,往山腰攀爬。快到那条蚯蚓状岩缝时,绿祖母停了下来,将褐马鸡放在地上,退后两步,眼光在红桃心与褐马鸡之间跳了两个来回,又抬起嘴吻朝蚯蚓状岩缝做了个示意动作,意思表达得很明确,要红桃心接替它把褐马鸡叼进白桃花的窝巢去。
褐马鸡也就七八斤重,对野犬来说,搬运这么点东西,并不是太重的负担,路途也不远,应该很轻松就将猎物送进蚯蚓状岩缝去。红桃心明白,绿祖母之所以要它去接替搬运那只褐马鸡,是为了给它一个机会,以修补这段时间以来它与白桃花之间产生的感情裂痕。在白桃花最需要的时候馈赠美食,不仅是雪中送炭的关怀,还能委婉地表达它心里的一种愿望,愿意与白桃花恢复过去那种毫无芥蒂亲密无间的姐妹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