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发荣滋长
巳初一刻过来,午初三刻才走。
赵旸眉飞色舞地边走边说,伯父博学洽闻,母亲高明远识,都值得提,还要将方才所学传授给巧善。
巧善见识学识都不够,听不懂,但用心在记。一则她不愿意辜负他传道授业的心意,二则多学才能长进,眼下不会,兴许将来就会了,只会一点也不是坏事,没准用得上,毕竟这都是前人留下来的智慧。
学生想要拜个好老师,好先生也盼着能收个好学生。有巧善捧场,赵旸回去后,愈发勤勉,第二日早早地等着。
天天这样来回,巧善先熬不住了。
五太太嘴上说心疼她,可她压根没吩咐下去。巧善每日跟来跟去,在小书房外站完那一个时辰,腿又酸又胀,回来也没得歇,还得接着做活。
五太太过日子讲究,被褥衣裳见天换,说这些天风大灰多,因此门墙柱窗要天天擦,空屋子也是如此。干这活的就三人,春柳管着正房,青杏和巧善一个东一个西。要不是青杏想办法挤出空来帮一把,等她回来,折腾到天黑也弄不完。
她只能盼着初二快点到。
赵家禾办事利索,初一就回来了。
赵旸进去,在案边等着的他敷衍地朝这位爷招呼一声,随即不太客气地提道:“七爷,小的手头上有件细致活要办,想借你的人用一用。”
赵旸有些慌,哑住了。
大老爷代为做主,笑道:“去吧去吧。忙完早些歇着,这一路辛苦了,明早再来回话也不迟。”
“是。”
老爷果然是好人,这样疼他。
巧善听得一清二楚,难掩欢喜,垂头等着他出来。
他又将她领去了后院的无名居。
她忐忑不安,小声问:“在这说话能行吗?”
他笑道:“是这里才好,都是老爷看重的东西,只我有这里的钥匙,没人敢来打扰。”
老爷如此看重,她替他高兴,但笑不起来,不敢再拖延,三言两语就将那天的事讲清楚了——她生怕单独会面的机会难得,这几天反覆琢磨,把要紧的词都提炼出来。
他撇嘴道:“果然如此。”
“你早就知道她……起了心思?”
怪不得先前他说五太太抠得刮树皮。
“猜到一些,无凭无据,不好对老爷讲,你这消息来得及时。巧善,这里边有许多龌龊,暂且不便跟你讲。总之,这女人心肠不好,你留在这边,不要过去了。你放心,我跟老爷说一声就能成。”
“不!”
她知道换到这边,有他庇护会好过得多。可是这样一来,所有事都暴露了,不知要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从前那些事都成了刻意安排,老爷还会信他吗?以五太太的小心眼,和她走得近的青杏会很惨。还有,方才说到“无凭无据”,那这事会有后患。没了她,五太太还会想别的主意,实在走投无路时,没准会让儿子来当探子或者偷儿。
那还不如让她来。
他不解,皱眉望着她。
她深吸气,扶着柜子,颤着声说:“三太太死了,你是知道的吧?她死的那天,我见过她。我去看望她,告诉她小英走了。她哭了,抱着我,说是她连累了我们,她对不起我们。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肯说,塞给我一只戒指,催我赶紧走。当天夜里,她就……她就……吊死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告诉她:“她生过一个女孩,跟你一般年纪。”
她点头表示知情,不介意做过替身,又说起第二件:“秀珠神志不清,没法留在八珍房做活,你们走后没多久出的事。她是被人害成这样的,可惜没人知道那畜生是谁。吃了几年的药,还是糊涂的时候多,明白的时候少。丁二拗不过父母,没多久就退了婚,缩起头当王八。秀珠的爹娘怕耽误她兄弟娶亲,将她赶出家门,幸好还有一个姜杉真心待她,将她娶回去照顾。正经过了礼,没有丝毫怠慢,只是不搭理那对没良心的岳父母。”
他递来茶碗,她接过,喝了一口。
“燕珍闯祸,挨了四十棍,伤得太重,烧了几日,人就这么没了。张婶子中元上街被马车撞瘫,黄婶子家长生……快要熬不下去了。那年你帮她找来神医看脉,改了三次方子,很管用,眼看一天天好起来,不知多欢喜。去年送去上学,大冬天被挤下水,那些混蛋嫌他出身不好,朝他扔石头不让往池边爬,泡了好半天才被大人看见捞出来。这一遭去了半条命,此后时好时坏,端午之后再没起过身。”
提的这些只是她身边的事故,这宅子里,死的,病的,还有许多。在赵家这几年,她算是看清了:当奴才的人,身不由己,命比纸薄。
她活得不容易,他迈的步子大,涉的事多,更不容易。因此重逢以来,她报喜不报忧,不想让他担心。
她不愿意傻一辈子,只缩在他羽翼下享受庇佑。她不想做拖累,很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才是长久之道。
这傻孩子!
“为何不早说?”
她摇头,抬眼看向他,“家禾,你看看我,我没有哭。我仍然会为这些事伤心,但不会哭了,哭不管用。”
以前看她哭会烦会躁,如今她不哭了,这滋味也不好受。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抛开杂念,柔声道:“方才忘了说:你做得很好。巧善,你这一招半真半假用得极好,把那老狐狸骗过去了,她以为拿捏住了你,才会特意放你过来。”
她垂下头,盯着鞋尖说:“家禾,你教我的那些东西很有用,我会万分小心,不叫人拿住把柄。有了事,我不会执拗,一定会向你求救。生死之外无大事,对不对?”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你想留在那边盯梢?”
她点头。
他懂了,当初他刚学点功夫,就天天盼着主子遇上点什么事,能有机会大展拳脚。
她已经尝到了做“能人”的滋味,上了瘾。
“好,我知道了。有些事,她问到了,你照实告诉她也无妨。”他朝窗子那边冷哼,嗤笑道,“凭她也想来分一杯羹?不自量力!”
他转回头,见她满脸疑惑,先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朝前走上一步,贴近了耳语:“前几日,老爷跟我说了实话:国公府早成了空架子,这几十年,皇上少有赏赐,自家又不置产业,坐吃山空,府里一年不比一年。老国公病倒,家交到了老太爷手里,更是一溃千里。他昏庸无能,偏信偏宠,搞得一团糟,两边都有大亏空。”
“啊?”
老国公一死,他等的时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