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江中尸(三)
温缜在等着上面给话,没敢开始搞事,免得又找他麻烦。他让招录的流民先修城墙,再发动农人肥地,要改良土壤,还得低成本、易推广、见效快才行。
他穷,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
直接就地取材,用草木灰肥。组织百姓焚烧荒坡杂草,灰烬富含钾、磷,直接撒入田间。
利用嘉陵江沿岸的水蓼、紫云英等野生植物,混合淤泥沤制堆肥。
强制推行“家家设粪缸”,收集人畜排泄物,与草木灰混合发酵。
官府奖励“肥田模范户”,每村选一户指导沤肥技术。
趁冬季枯水期,疏浚长江、嘉陵江支流,将河底淤泥挖出覆盖贫瘠耕地。
想着容易,制定也容易,事办起来不容易,窗外飘着细雨,府衙偏厅里炭盆烧得正旺,却仍抵不住蜀地冬日的湿寒。他抬眼看向下首几位裹着旧棉袍的属官,众人袖口这几天都磨出了毛边。
“诸位,”他清了清嗓子,指节敲了敲桌上摊开的《齐民要术》,“年关快到了,知道你们都忙,可春耕不等人,趁着往后这几日晴好,咱们得把肥地的事安排妥当。”
钱府丞捋着须皱眉道:“大人,你要办的事太多,府库实在......”
“不要钱。”温缜打断他,“劳烦周主簿带人,把城外三里内荒坡都烧了,灰烬按户分配。”
“周主簿,清点的荒坡地块可曾核对完毕?”温缜推过一册黄麻纸钉成的簿子,纸页间还夹着几根枯草标记。
蓄着山羊须的周主簿连忙起身,“回大人,北郊三百二十亩荒坡已勘验清楚。只是...”他偷瞄了眼年轻知府的脸色,“按律焚烧官地——”
温缜摆摆手,“无妨,我已写折子呈上去,只等佳音了,放心烧就是。”
他指尖在嘉陵江舆图上画了个弧,“沿江三十里内的芦苇荡,后日卯时统一举火。”
温缜抬眼望向堂下众属官,此时细雨也停了,云开雾散,窗外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
众人正议论间,狄越带着村里管事的过来,温缜忙招手唤他进来:“阿越来得正好,说说你去办的河泥肥田的事。”
狄越不懂这些,他反正带着人来了,管事的周大搓着皲裂的手掌:“回老爷话,小老儿刚带后生们看了江岔子。这季节淤泥肥得流油,就是起泥的工......”
“这个好办。”温缜转向捕快头目,“赵捕头,明日调二十个轻罪的囚犯去挖泥,算他们劳役抵刑。再让各村出壮丁,挖泥可换盐,再说,这也是肥他们的地。”
众人散去时,温缜叫住户房书吏:“粪缸的事,各村反应如何?”
书吏苦着脸:“张家村那边闹得凶,说晦气......”
温缜想了想,还是得恩威并施,“这样,你去找城南瓷器坊,把那些烧裂的陶缸低价收来。跟百姓说,官府白送粪缸,但谁家不用就加征三成沟渠修缮钱。”
——
温缜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带着衙门的人加班加点,干那么多活没人不抱怨的。还让狄越把他那旗人马也用上了,他也没办法,得动员啊,只得苦一苦官吏,过几天他给他们熬鸡汤。
狄越看人忙活,也没说什么,江中尸案他负责查,已经有眉目了。狄越刚开始接手案子,还是很兴奋的,他一边动员农人,顺便问问附近失踪的人,熟悉之后,他还真找到了死者的家人。
带人确定了死者身份,是张家村的一户人家,是个庄稼汉子,家里还有个兄长,有个姐姐,父母老迈。
他们知道消息之后简直不能理解,当场就去雇主家里要说法,他们说弟弟农闲时在钱员外家里做长工。
钱员外可不认,他们半月前就让死者张三走了,还结清了工钱,怎么出事了就来找他的麻烦?
狄越查到这就僵持了,因为钱员外家有记账,也都有人证,证明张三走了。
温缜听到这,“谁证明张三结账走了?”
狄越想了去查的情况,“是钱府里的人,还有客栈老板,他说张三那天确实住他们店,住了一晚,白天就走了。”
温缜皱了眉头,“府里人都能做证吗?”
“对,他们都看见张三走了。”
“后面就没线索了?”
狄越点点头,如今张三尸体还在义庄放着,张家人都放弃了,他们想带尸体回去给人好生安葬。
狄越也头疼,他看温缜破案挺简单的,怎么他这么周折?
温缜拍拍他肩,“无妨,慢慢来,你将调查的所有人都带来,明天咱们升堂,重新捋一捋,看看凶手到底是谁?”
狄越很是惊讶,“可我们没一点证据就升堂,又是第一场案子,如果最后没断下来,会不会出事?”
温缜笑了笑,故意装腔作势,“无妨,先将人都关押起来,钱员外,管家,还有客栈老板,这个案子里头定有事,你再夜探钱府,看看情况。”
“好!”
狄越办事很快,带着人将这些人全带入狱中,人命关天的案子,闹也没用。
夜色如墨,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只有梆子声打更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钱府高墙,轻巧地落在内院的假山后。
狄越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屏息凝神。白日里,他们已将钱员外收押,却无半点证据,这是他头一回负责案子,总是想自个调查清楚。
“老爷被抓了,这可如何是好!”内院传来妇人啜泣声。
狄越循声摸去,隐在回廊的阴影处。只见钱夫人被几个丫鬟搀扶着,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小姐们也是六神无主,整个后宅乱作一团。
“夫人莫急,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衙门定会还个清白...”一个年长些的丫鬟劝道。
狄越皱眉,白日里抓人时,钱府上下惊慌失措,如今夜里再来查探,仍是这般光景。他在暗处观察了半个时辰,除了女眷们的慌乱,竟看不出任何异常。
书房门上了锁,但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不宜发出声响,一根细铁丝在锁孔中轻轻拨弄,门闩应声而开。
月光透过窗棂,在书房内投下斑驳光影。狄越如鬼魅翻找着,仔细看书案、抽屉、暗格。半刻钟后,他的指尖从书架最隐蔽的暗格里抽出来,沾了一层灰。
——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