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回族文学(2021年5期)》(3
榆树,榆树
晟萍
榆树,榆树,榆树……不知怎么,这几天总是念叨榆树。
节气已过了立冬。
很多树早已掉光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干,像煺毛的鸡。只有榆树,铜钱般大小的叶子挂在枝头,或深绿,或浅黄,站在秋的深处,昂着头,深情地目送着秋渐行渐远。
只要出家门,眼睛里就会扑进来榆树。
高大的榆树,虬枝横出。低矮的榆树,则如一丛丛灌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成为道路两边的绿色篱笆。还有被修剪成各种形状的榆树,圆球形的、蘑菇状的,有的状如垂柳,有的做成各种动物造型。
榆树,从我出生时就陪伴着我。
春风一吹,榆树率先捧出花朵,一簇簇、一团团地热闹起来。新绿挂满全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动人的光泽。如一串串铃铛,摇醒刚刚从冬天棉被里走出来的人们;又像一张张孩子的笑脸,迎候春的喜讯。指甲盖大小的花朵缀满榆树的枝枝杈杈,小小的、圆圆的、淡绿又淡黄的花儿,太像一枚枚铜钱了!
棵棵榆树挂满花儿,花儿又是果儿,是榆钱。春风一吹,榆钱在阳光下闪动。榆钱是可以吃的。
榆树,榆钱树,摇钱树。
没有哪一种树如榆树,站在春的最前沿,捧出张张婴儿般的笑脸,笑迎春天。没有哪一种树如榆树,先花而果,果后生叶,捧出的花朵如树叶一样多。没有哪一种树如榆树,着一身绿装那么久。迎接春天到来的,是她。目送秋天远去的,是她。
但我常常忽视她。
她太大众化了,数量多,样子又普通。
记得小时候,春天一到,榆树开花,榆钱到处飞扬。山脚下,大路边,沟渠旁,到处都是榆钱。
那些飘落下来的榆钱,只要遇到水,很快就生长成小树苗。石缝间、土墙缝都能冷不丁冒出一棵榆树的苗来。甚至,我曾好几次看到她站在破旧的屋顶上,仅靠一点雨水,也能长得婆娑、泼辣。
我们嫌她繁,加之邻居大爷骂老伴的一句话:“你那柳木上壳子(上颚),榆木下壳子(下颚),会尝出啥味道?”意思是说不会品尝食物。用榆木比喻“榆木疙瘩”,我们也自当取笑。
然而,这段时间,我常常不自觉地念叨起榆树来:榆树,榆树……
我发现榆树从未离开过我,是我缺少发现,缺少发现榆树美的眼睛。
榆树,新疆的大榆树,繁密而茂盛的大榆树,站在家乡的村头,始终眺望着游子的身影。
久居城市三十多年的我,再回头看看亲爱的榆树,愧疚袭满我的心头。
尤其是疫情发生后,我总是看到榆树。抬头看天时,榆树会撞进我的视线里。低头走路时,榆树会扑进我的眼睛里。是那么强势地进入我的视线吗?我问自己。不是,是我曾经那样忽视她的存在。
今年春节期间,因疫情宅在家中。这是老式的房子,共五层。虽然是五层,但因没有一间是朝阳的,屋子并不晒。只有早晨太阳刚出来,阳光会斜射进厨房的阳台处。这房屋我至今没搞清楚朝向。只有厨房的阳台窗户可以看到一大片天空,客厅的窗户被四围的高层住宅围挡住了。
每天,从阳台窗户看一方天空,悠悠来去的白云;看隔壁小区高大的榆树从院墙伸出很高,占领了半个窗户的风景;看窗下小区内的榆树灌木;看榆树枝头的芽苞发芽、开花,榆钱渐渐变黄,榆树发出新叶;看春天一天天走近。
武汉防疫战,破难攻坚。白衣战士彻夜奋战。樱花开了,桃花开了,榆树开花了,柳树发芽了,这神性般的慰藉和美好祝福,不知道给白衣天使增添了多少信心,给不屈不挠的人们带来多少希望和力量啊。
每天看着榆树悄悄变化着,我的心思也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