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芝兰玉树 - 寄衷情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芝兰玉树 >

第18章

秦铮交卷时,林一航在写最后一个大题。

进度到了末尾,他一面留意讲台上的动静,一面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秦铮被叫回去写名字,他正好得出答案,誊在答题卡上,再抬头一望,秦铮已经不见了。

林一航伸头在有限的视野里找了一圈儿,没见着秦铮的影子。外面大雨倾盆,雨水拍击地面溅起哗哗的水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水雾,香樟的枝叶在雨中颤抖。林一航看着雨幕发了会儿呆,把试卷和答题卡翻面,垂眼顿了两秒,忽而把笔帽合上,站了起来。

黑板上方时钟上的分针还有三个小刻度走到下课,林一航的心怦怦跳着。座位到讲台也就十来步路,他僵着身子走过去也不过几秒钟,局促不安地在讲台边站定,咽了咽口水,不太敢去看周老师的眼睛。

周老师年过半百,两鬓有些花白,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大雨天的一个两个都想往哪儿跑呢?都这么有自信?刚我和秦铮说的听见了吧,不考满分下回就不许提前交了。”

林一航长这么大第一回提前交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紧张得脸颊微红。周老师知道他口吃的毛病,没为难他,“我自己搞的数学考试,只要一直是满分就可以一直提前交,但大考还是要好好检查。答题卡放这儿,去吧。”

林一航把答题卡搁在秦铮那张的上面,小声说了声“谢谢”,轻手轻脚从讲台下来。陈子灏一脸焦急地给他比口型,他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陈子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脸生无可恋地萎在椅子上,好半天没缓过来。

充斥着水汽的凉风在走廊上穿梭,鼓荡着草木、泥土和灰尘的气味,吸进肺腑里泛潮。林一航听着雷声往高二教学楼那边走,经过四下无人的长廊时跑起来。下课铃响了,他一口气跑上三楼,跑过曾经关住他的那个卫生间,在人群外停下来时喘得肺都要炸了。

三楼走廊上到处是人,阵阵喧闹盖过雨声,十二班门前水泄不通。林一航缓过气,艰难挤开人群往里走,没几步就听到哐啷一声巨响,脚下一顿,身边的人群也仿佛有片刻的静止。他深吸口气,眼眶发热,继续往里走。

秦铮踩着下课铃在教室门口站定,浸透了水汽和凉风的面孔冷白,更显得眉眼漆黑。他垂着头,眼睛看着地面,见着十二班的老师从教室出来还微微弯了下背,保持礼貌,而后视线平淡地目送老师拐过走廊上的转角,再走进教室门里。

风卷着浓重的雪松味儿灌进教室,强势的信息素压得一屋子人脸色泛白。秦铮一眼看到吴宣,脸沉下来,瞳仁里一点寒光熠熠,亮得人心底发冷。桌椅与地面摩擦出响动,十二班的大多数学生纷纷都站起来绕开他从后门出去,走廊上嘈杂了起来。

秦铮径直走到吴宣座位旁边,居高临下地定定看了他两秒,猛然抬手把桌子整个掀翻!

哐的一声震响,课本哗啦掉了满地,纸张散落,各色文具叮当弹跳滚开。吴宣面色煞白地站起来,小声尖叫了一声,又惊又怕地看着秦铮,冒出一点甜腻的桂花味儿,眼圈红了。秦铮踩过翻开的书页,长臂一伸,抓住吴宣的领口,把人扯得一个踉跄。

吴宣轻微发着抖,一双猫眼含泪,卷翘的睫毛乱颤,抽泣起来。空气中的桂花味儿更甜了,秦铮觉得恶心,偏过头狠声问:“你他妈哭什么?装可怜你也不嫌恶心?”

吴宣咬着嘴唇不说话,心一横,奋力把腺体中的信息素往外挤。秦铮扯着他的衣领,一脚把翻过来的桌斗踩破,眼神更冷,“诱导发.情?你尽管试试,看我会不会失控,能不能直着走出去——就算整个学校的alpha过来我也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你也配?!”

吴宣沉默两秒,流着泪尖声叫起来:“那他就配?!你不就是喜欢那种装清高装可怜的贱.人吗!明明是我先来的,我先喜欢你的!他怎么配?!一年了,秦铮你有心吗!?那个死结巴,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婊.子……啊!”

秦铮捏得死紧的拳头停在吴宣脸边,指节泛出青白。吴宣吓得不敢再骂,目光闪烁了一阵,眼底冒出恨意。秦铮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把他的领口放开,敛起信息素,声音低下去,语气趋于平淡:“别再让我听到你霸凌谁,我也没特别介意揍omega。”

秦铮撂下这句话就转过身大步流星往外走,身后又是哗啦一阵响,吴宣发狠地把附近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而后蹲下去大哭起来。秦铮冷着脸,满心厌恶与怒意翻涌,忽而瞥到窗外林一航眼神关切地看着自己,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人自动分开给他让路,秦铮直直走到窗边,抓住林一航的手腕,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脱离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跑下楼,站在了教师办公楼底下的长廊里。

预备铃响,两侧的教学楼都静下来,只听雨水打在廊顶哗哗作响,而后顺着朱红色的琉璃瓦汇集滴落,变成很多条水线挂在檐上,隔绝出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不过两米宽的长廊站了两个长手长脚的少年就更显得窄,雨水啪嗒啪嗒落在两侧的栏杆,时不时溅到人身上。

秦铮放开林一航的手腕,淡淡地问:“提前交卷了?”

林一航点点头,抬起那双微红的眼睛看向秦铮,低低喊了声“哥”就垂下头去。秦铮察觉他情绪不好,生怕他哭,忙弯下.身凑到他脸边看了看,发现没事儿就又直起来,抓了抓头发,“……什么时候来的?陈子灏那傻.逼跟你说了什么?他讲话你信一半儿就行。”

林一航磕磕巴巴地说:“你,掀桌子,来的。他,没说什么,我自己,跑过来。”他站得离栏杆近,雨水不断溅到他袖子上。秦铮“嗯”了声,没再说什么,把他往里面拉了点儿,两人面对面站得很近。

林一航心怦怦跳起来,低头盯着秦铮的帆布鞋的鞋尖,小声说:“哥,你,别打架。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

“嗯,没打。”秦铮也低头看着林一航的发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无能狂怒呢。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我把他杀了也没用。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秦铮个儿高,一般人穿着裤脚能垂到鞋面的校服裤子硬生生被他穿成了九分裤,露出截脚脖子,突起的踝骨被刮破了一小块儿皮,鲜红的血渗出来,慢慢往下淌。林一航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蹲下.身摸出张创可贴撕开,给他贴上。

“如果我一开始不笑话你结巴,不凶你,不嫌你,不忽视你,不端架子……但凡我多问你几句,愿意主动和你说话,都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儿……”

林一航摁了摁创可贴的边缘,轻轻摇头,“是我,没说,我,也有错。我,太懦弱了。哥,不怪你,你对我,真的很好。谢谢你。”他说几个字就要掉一滴泪,声音渐渐哽咽起来,“我说话,不算话,一直哭……”

秦铮蹲下.身,看着他的脸,心揪起来,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好像不该对林一航说这些的,没什么意义,只会白白惹人伤心,但他又确实有话想对林一航说。不是这些,那是什么呢?他究竟该对林一航说些什么才是对的?

外间风吹雨打,雷声又响了,秦铮的心头也跟着一阵震动,而后拉着林一航站起来,把那张哭得发红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低声说:“林一航,对不起。”

……这样才是对的。他一直欠林一航一句对不起,从初次见面就欠上了,越欠越多,他始终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没有向林一航认认真真道过歉,这真的很不应该。

林一航这回只哭了一会儿就收住了,眨巴着湿红的眼睛直起来,“没,没关系。哥,也原谅我,好不好?”说着,他用力把眼里的泪意眨掉了,“我,哭得,比以前少,有进步……”

秦铮摸了摸他的头发,鼻子里“嗯”了一声,问:“你不是喜欢雨么?”林一航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秦铮已经踩着栏杆翻到长廊外,站在两丛女贞交错的枝叶中间,笑着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出去,要淋点儿雨,来不来?”

漫天大雨落下,秦铮顷刻间被浇透,打湿的头发塌下来遮在眼前,他向后捋了一下,露出饱满的额头,漆黑的长眉和眼睫上都挂着水珠,笑容在暗淡的天色下晃眼。林一航心如擂鼓,踩着栏杆握住他的手往下跳,女贞树一阵摇晃,抖落许多雨水。

两人踩着花坛被泡得松软的泥土出去,校服上沾了草叶,几双泥脚印留在石板路上,很快被雨冲不见了。他们顺着花坛边的石板路走,绕过年久失修,内里长满青苔和蕨类植物的喷泉池后就跑起来,脚下溅起水花,沿着学校中心的小花园转了一圈儿,一口气穿过操场跑到校门口,停在门房的屋檐下。

钟楼在雨幕中沉默着,顶端的针尖刺破了乌云,整座塔楼都湿漉漉地沥水,砖红色的墙面泛出微冷的亮光。几排玉兰树沙沙作响,打落了许多叶子,一些翻过来的露着棕黄色的内里,安然地盛着雨水,油绿的叶面贴附在地上,像许多只满载货物的小船。

林一航浑身湿透,肺都要跑炸了,眉梢眼角却带着笑意。急速跳动的心脏泵出血液,奔涌到四肢百骸,升起蓬勃的热度,蒸得他脸红起来,眼睛弯起。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明朗过,觉得雨中昏暗的一切都好像亮堂起来了,而站在他身边的秦铮带给他淋雨奔跑的快意,又因为那些不知何时萌生出的喜欢,变成了最明亮的那个。

他偷眼看着秦铮脱下校服外套拧水,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在发光,像一轮浇湿了的太阳。

秦铮把拧过的校服抖开,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喘,淡声问:“冷不冷?”

林一航撑着膝盖拼命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冷!”

秦铮揩了把脸,甩了甩湿湿的头发,“把外套脱了,这么穿着容易着凉,我去问问看那边给不给开门。”

林一航被甩了一脸细碎的水珠,心又怦怦跳了起来,偷眼看着秦铮用方言跟看门大爷贫嘴交涉,好半天才想起来要把身上湿透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拧一拧。不多时老人家笑呵呵地把侧门打开放行,秦铮倒回来拉着他往外走,他心跳得更快了。

两人冒雨没走两步,老人家举着把伞追出来,用方言大声喊:“秦铮,你和你朋友要不要伞哦?”

秦铮疑心这些老一辈看谁都像是“朋友”,却也懒得解释,只偏过头问林一航说:“要不要伞?”又看林一航脸红红的,就用手背碰了碰林一航的额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热,赶紧跑回去把伞拿了,举在林一航头顶上,“你该不会已经着凉了吧?脸怎么这么红?”

其实林一航只是有些害羞而已。他知道这边方言里“朋友”的意思,老人家又误会他们了。这回秦铮没跟人解释,老人家估计会真以为他们是一对儿。虽然他知道秦铮多半可能是懒得解释,但他心里还是甜丝丝地高兴。

“没,没有。”

秦铮反复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温,就是觉得林一航的好像比自己要高那么一点儿,眉头拧起来,“不行,得快回去,我煮点儿姜汁可乐。家里好像没正经感冒药,就只有板蓝根,要不去药店买点儿?”

“哥,我不是,纸糊的。我,很少,生病。现在,夏天呢。”

拗不过秦铮非拉着他打车回去,先是洗澡换过衣服,又被灌着喝姜汁可乐和板蓝根。林一航觉得秦铮小题大做,秦铮自我感觉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么悉心一顿折腾下来,午觉睡醒之后,林一航反倒还真的发烧了。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